他乡遇故知,是难得的喜事。只是丁乙的情况非常特殊,他是红色通缉令上的第一人,他的身份不能见光。赵勇他们虽然高兴无比,但还是让他赶紧变身回去。
“老幺,还能见到你,实在是太好了,我和甄珍之所以想出海,其实就是想要去找你……”马原兴奋异常。谁能想到,他们会在这里偶遇呢。
“小马一直说,你一定能逃出黄泉天坑,没准躲在哪个海外番地,正孤立无援……”甄珍喜极而泣。 丁乙只觉得心中涌起一股暖意,看了一眼马原、甄珍,不由分说,将他们两人一把搂住。
“丁……麦佳,你这个时候,回来干什么?现在可不是好时机,道源正在满世界的通缉你,四处都不安全,临检比什么时候都多,审查比什么时候都严格。尤其在东南七省,进到各个城市,都要有繁琐的程序……对了,你们是怎样混过来的?”赵勇比较清醒,他询问道。
丁乙派蔡媚娘和戴晓雪,去打探情报,其实也正是出于这个考虑,听赵勇说起,他连忙向赵勇请教。
原来八年前,丁乙只身逃亡海外。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天罡城、集云城,这两座工业城市,遭受了重大的劫难。其他的各个工业城市,也都受到了重大的打击。
海兵威、步班、天行空,三位铁铸城的大宗师,还有鬼谷的阵法大师墨溟、机关大师李钰,他们受到了禁足的训诫……铁铸城和鬼谷,全部都要停止傀儡术的研究。 教育部甚至从小学的课本里面,将阵法课程移除,各个修真学院勒令,只准玄级以上的修真者接触、学习,阵法和机关术。各个学院、宗派,玄级以下的人士,不得从事炼器方面的活动。至于民间,则下达了更为严苛的法律,所有从事机械制造方面的作坊,一律取缔……
车友会,被认定为非法组织,任何关于傀儡方面的物件,一律销毁,傀儡术更是被认定为邪术,傀儡道的书籍,认定为邪书,不允许任何人私下收藏、学习、研究……
这种开历史倒车的行为,竟然出现在自诩最先进,最科学,最自由的国度,丁乙听得目瞪口呆。
“我们玄藏学院,是这场风暴的风眼,历史上从没有发生过的特勤入校督导,师生进行政审,都在你走了之后,陆陆续续上演了。雷校长,杨副校长、曾指导、顾指导……他们被教育部除名,学校现在是邱丰伟当家,玄机社也被勒令解散……”马原沉痛的向丁乙介绍道。
“瑶姨呢?还有铁师他们呢?”丁乙追问道。 马原沉默不语,只是黯然落泪,甄珍也是泣不成声。
赵勇叹了口气,沉声说道:“瑶姨,她,她自杀了,铁中堂老校长,易晓梅老师、古岳老师、肖玲老师……他们被关进了青岚监狱。”
丁乙的心脏,像是被一把尖刀被狠狠扎了一下,他的脸上登时没了血色。
这些长辈师长,都是他非常敬重爱戴的长者,尤其是铁中堂、易晓梅这几位老前辈,他们都是活了好几个甲子的宿老,原本该是颐享天年的,没想到,受到了这样的牵连。
丁乙心如刀割,痛苦的不能自拔。 虽然他早就有一些心理准备,但是骤然听到噩耗,他还是异常难过。
“天哥,你不要紧吧?”孟蝉看道丁乙脸色苍白,气息凌乱,连忙上前搀扶。
“许师弟,你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朱灿也是一脸惶急。
丁乙摆了摆手,他的气色很差,不过到还不至于急火攻心,走火入魔。他没想到,道源会祭出这样的重手,更没想到,会牵连到,这么多无辜的人。尤其是施瑶与他情同母子,听到她离世的消息,让丁乙痛不欲生。
丁乙深吸一口气,他想微笑一下缓解气氛,只是他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回来,就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总不能让这些敬重的师长受连累,我……”
“乱弹琴,丁乙,你这是在胡来!”赵勇生气呵责道。
“我们都知道,这是你和国师的大道之争,我们并不是站在你这边。你看看,就因为你,有多少无辜的人,受到了波及。但是,国师做的更加不对,道法三千,并不是一定非要排一个座次,傀儡道再不对,也不应当受到这样的处罚。更何况这还波及到民间,让无数的凡人失去生计,民不聊生。”
“雷宇校长,还有其他的师长,的确是因为你的原因,受到牵连,但是大家无怨无悔。我们支持你,同情你,也愿意帮助你,但是并不表示,我们就认同你去和国师硬扛。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国师,他有些偏执,针对你们傀儡道,的确做得有些过头。
这些年你应该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你对帝国有所不满,我可以理解,但是你愤懑的对象,应该是道源国师,而不是其他人。八九年的时间,都捱过去了,你何不再等上几年?国师已经是四个甲子的老人了,他又有几年好活?你非要搅乱时局,像真理会、莽古教那样吗?
雷宇校长他们的隐忍牺牲,可不是要你去这样做的。你想要做帝国的叛逆者吗?你难道想把青岚监狱,也变成岩凯监狱吗?不要说,你没有这个想法!”
丁乙还真有这个想法,不过他也非常理解,赵勇他们的想法。这个国家的体制,早已深入人心。人人都以成为这个帝国的修士为荣,帝国对他们的影响,早已深入他们的思想深层。他们并不想改变,当下的一切。
虽然众人对丁乙非常同情,对道源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粗暴打压,非常不满,但是如果丁乙试图改变和破坏,这一套体制,他们也是不会同意的。
鹿源早就和丁乙,探讨过这个问题,这世上,真正渴望改变的,只有那些修真者眼中的蝼蚁,那些所谓的‘卑微的凡人’。他们才是傀儡道的坚定基石。
因此赵勇说出这一番话,丁乙并不意外。
丁乙不想反驳赵勇,他甚至相信,和赵勇有着同样想法的人,应该不在少数。
“赵勇师兄,我不认可你的看法!”孟蝉挺身而出。
赵勇有些意外,这个来到这边后,一直安安静静的女子。她的真实身份,丁乙并没有介绍。不过看得出来,她和丁乙的交情不一般。
“这些年,各位师长、同门,应该都受了外子的连累。大家过得应该都非常辛苦。”孟蝉缓缓说道。
她竟然是丁乙的双修伴侣,众人看向孟蝉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了。丁乙偌大的名声,据说是千百年不世出的人物,这个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够获得丁乙的垂青,与丁乙结成了连理?
赵勇他们三人,向孟蝉行了一个半躬礼。
孟蝉回了一礼,继续说道:“大家都是外子的同门,外子的为人,大家非常清楚。外子生性淳良正直,处处与人为善,他更是乐于助人,不论修士还是凡人,他总是乐善好施,从不计个人得失。这样的人,是邪门歪道吗?外子的遭遇,是他自己造成的吗?他只身逃往海外时,十二岁都不到。一个这样小的孩童,即便是犯了错,又能犯多大的错呢?
至于傀儡道,正如赵师兄所言,这只不过是三千大道之一。这傀儡道,又不是外子首创,古往今来,这门道法,就一直存在。难道仅仅因为,外子学习了傀儡术,就触犯了天条,要遭到国师倾全国的力量,来对付?不到十二岁的孩童,被排在了红色通缉令首位,简直令人发指。外子逃到了海外,道源老贼仍然不肯放过他,尽派国内高手数次围剿他,最后还将外子逼入绝地黄泉天坑……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又有什么错?修真界,以实力为尊,我们承认,现在,我们还不是道源的对手,只得忍辱负重,受他霸凌欺压……可是,这不代表我们,一定要忍气吞声,打落牙齿和血吞。他堂堂国师,都不在意身份,去欺负我们,难道还不允许我们还手么?”
“弟妹,你说的对!”马原大声应和,不过,转瞬被赵勇一眼瞪过来,连忙住了口。
赵勇对马原很凶,但是对孟蝉,还是和颜悦色。
“那个弟妹,你心疼夫君,这个我完全可以理解,作为他的师兄,我们也都是一片爱护之心,没有其他意思。我们这不是怕他一时思想偏激,做出错误的抉择么?”赵勇小心翼翼的说道。
“赵师兄,在你看来,这千错万错,都只是道源国师,一个人的错,因此才要外子隐忍下来,我没说错吧?”孟蝉不客气问道。
赵勇一怔,他点了点头。
孟蝉冷笑道:“赵师兄,你是个端方君子,很多事情,你并不清楚,你们的这个神武帝国,可谓是从头到脚,无处不是藏污纳垢,见不得光的地方,比比皆是,也许,你还不知道吧?你知道帝国有多少试验场,在拿修士和凡人做试验?每年又有多少帝国的乡民,漂洋过海,被送去各个试验场,当成造化丸和其他灵药的原料?你是驯兽师,那你知不知道‘吞吾兽’?为了增强它的嗜血攻击力,帝国的饲养场,投喂的是一个个活人……”
孟蝉所说的,一部分来自于丁乙和金角的叙述,还有一部分,则是蔡媚娘告诉她的。
千面人蔡式,可是去过不少地方,她千变万化的神通,鬼神难辨,出入各处机要场所,如入无人之境……
这些事情,完全出乎了赵勇的理解,他跟孟蝉不熟,还有些将信将疑。
丁乙叹了口气。他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赵勇,说道:“小蝉所说的,都是事实。我在巨岩大陆,就偷进过几处试验场,说实在话,帝国的这些作为,比起幻碟里面的魔头,有过之,而无不及。非常的血腥残暴,惨无人道。每年教育部下发的灵药,尤其是像筑基丹、聚灵丸,破神丹,这样的秘药,其实很多,都是用这样阴损的法子,炼制的。甄珍师姐是制药师,应该知道,草木精华与血肉炼丹的差别。”
赵勇望向甄珍,甄珍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丁乙继续道:“要么同流合污,我等享用其他人的血肉,炼成的灵药,如若不然,我等就成为其他人的灵药……这样真的好吗?
赵师兄,我知道你老成持重,是为了我好,一世人两兄弟,你的心意,我如何会不知道呢?你以为道源和我,只是大道之争么?大道三千,道源能容得下其他道门,为何单单容不下傀儡道,你想过这个问题没有?”
赵勇脸色有些灰败,今天得到的信息量,有些过大,尤其是他初次听到那些帝国密辛,他一时还来不及消化整理。
他不信任孟蝉,但是他相信丁乙,丁乙的话振聋发聩,让他有些惶惶不安。多年来,对这个帝国的信赖基石,突然间崩解离析,让他一时难以适应,他陷入了沉默。
丁乙扭过头来,望向马原和甄珍。
“老幺,你不论做什么,老马都会支持你的。”马原咧嘴笑道。
“还有我,还有我!”甄珍也大声说道。
丁乙看着马原和甄珍,脸上难得挤出了一丝笑容。
赵勇肩上的灵猴,突然‘吱吱’的手舞足蹈起来。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低阶驯兽师,领着一对母女走了过来。原来却是蔡媚娘和戴晓雪回来了。
赵勇他们见这对凡人母女过来,不禁有些好奇。
丁乙站起身来对赵勇他们介绍道:“这一位是大能宗师,因为某种不能说的原因,我就不细细介绍了,你们称呼她方姨即可,方姨,这几位是我玄藏学院的生死同门兄弟。”
“还有我,还有我,我是天哥的关门弟子戴晓雪!”戴晓雪向众人自我介绍道。
甄珍非常喜欢这个看起来冰雪聪明,又古灵精怪的小女孩。她连忙向戴晓雪招手,把她拉到身边。
众人连忙向蔡媚娘行礼,蔡媚娘摆了摆手,笑呵呵说道:“大家不用这么拘谨,我只是魔师的追随者,大家既然是自己人,不用这样紧张。”
蔡媚娘向孟蝉递了一个问询的眼神,孟蝉叹了口气,把甄珍认出丁乙的事情,低声说了一遍。蔡媚娘白了丁乙一眼,显然是在埋怨,丁乙的表演技艺,还没有学到家。
丁乙摸了摸鼻子,讪讪的干笑了一声。
甄珍起初还以为,戴晓雪是用秘法,故意装成的凡人,没想到,小姑娘根本就是一个凡人,她不禁有些吃惊。
“你可不要小看了晓雪,十个你都不是她的对手,她可是不折不扣的玄级傀儡宗师。”蔡媚娘向甄珍介绍道。
赵勇他们大吃一惊,凡人资质的女娃子竟然是玄级傀儡宗师。这已经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宛若一道灵光劈下,赵勇刹那间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怪不得,道源会专门针对傀儡道,专门针对丁乙,他一下子全明白了。
赵勇一时有些茫然了……
“马师兄,先前我问你们关于玄机社的事情,你还没有告诉我呢。”丁乙这时想起来,继续询问马原。
马原一拍脑袋,连忙道:“道源发神经满天下通缉你,同步的他派出了你的老乡慕志明,就是那个傲气十足的小白脸的老子……”
丁乙道:“是慕浩然师兄。”
马原点了点头继续道:“慕志明这个老棺材板,可真不是个玩意,他来到我们东南可没做一件好事,禁这个,禁那个,大肆破坏,搞得到处都是乌烟瘴气的,学校里面也被他派驻了特勤人员,搞政审,取缔玄机社就是这个老棺材板干的缺德事。”
“仙人洞被封了洞,玄机社被勒令解散,不过小蒋他们不甘心,他们偷偷在鹿鸣森林建起了一处营地,仍然偷偷学习傀儡术,几个老前辈也帮他们打掩护……”
丁乙想起了自己当初带韩元龙他们集训时,建立的秘密基地。很可能就是那里了。
“原本也太平无事,玄机社里面有个叫应化的,你还记得吧?”马原问丁乙道。
藏宝人应化,丁乙怎么会不记得呢。
“事情就坏在这小子手里,他从玄机社里面倒卖东西去黑沙城,结果被人抓住了,特勤的王八蛋直接就对应化实施了搜魂……老铁校长,易晓梅婆婆……他们为了保护蒋玉菡他们,挺身而出扛下了全部的罪责,锒铛入狱。蒋玉菡他们这些学生也被勒令退学。蒋玉菡私下里将玄机社的师兄弟召集起来,先是偷偷摸摸的,在蒋家的庄园里,研究傀儡术。后来事情败露,好几个师兄弟被抓,有个叫赤鹿的师弟,更是当场殒命,逃出去的几人以蒋玉菡为首,成立了一个魔门。他们仍然还在学习傀儡术……他们现在也是帝国通缉的对象,他们的处境非常不好,仅仅依靠玄藏学院的一些同门师兄弟接济过活……”
丁乙心情非常沉痛,他连忙问道:“被抓的那几个师兄弟,他们现在怎样?”
马原摇了摇头,他想起孟蝉和丁乙先前说得话,声音异常沉重:“听说,他们……他们,被送去了巨岩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