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去了几天,到小年了,很多单位都放假了,小孩们也放寒假了,弄堂里变得热闹了不少,江老太在指挥江大宝挂灯笼,灯笼是她自己做的,还有窗花,买了红纸自个裁剪,再扎了竹条糊灯笼,窗花就更简单了,一张红纸,一把剪刀,在江老太手里就能变成一张张美丽的窗花。
“这个是我们江家的绝活,你太奶奶传给你奶奶,我妈又传给我,全村就只我家会剪,谁家办喜酒都会来要几张,给些回礼啥的,还有过年的窗花灯笼,也得拿东西换,可别小看这手艺,一年到头能换不少东西呢!”
江老太已经糊好了灯笼,正在剪窗花,大剪刀在她手里变得像小刀一样灵活,左剪一下,右剪一下,看起来平平无奇,可等红纸一摊开,就是一副美丽的鲤鱼跃龙门,栩栩如生,鲤鱼像是要跳出来一样。
江小暖看得津津有味,她还是头一回知道她奶奶有这个手艺,以前都没见老太太剪过,也不对,以前家里也贴过窗花,不过她以为是买来的,没想到是老太太自个剪的。
江大宝也看得入迷,还不时拿手比划着,江老太耐心问道:“大宝想不想学?”
“想……”
江大宝使劲点头,他喜欢这些漂亮的东西,看起来很好玩,和照小人一样好玩。
“妈教你,来,拿着剪刀,这样剪……不对,朝这边,对,大宝真聪明……”
江老太也来了兴致,手把手地教儿子剪,但江大宝的手僵硬的很,好几次都反着来,好好的一张纸给剪得乱七八糟的,成了四不像。
“哈哈……大宝比妈剪得好,妈第一次剪啥都不是,被你奶奶骂了个狗血喷头呢!”
江老太爽朗大笑,一点都没觉得不耐烦,周阿姐说得对,得给大宝找点事干,有个精神寄托,这样大宝就不会觉得孤单无聊了。
现在她不担心大宝老了后没人照顾,孙女孝顺又能干,就算她不在了,肯定会好好照顾大宝,放下了最大的心事,江老太就想着给儿子找点省钱的兴趣爱好,照相实在太烧钱了。
一筒胶卷十来块,大宝咔咔没几下就照完了,看得她心疼死了,到现在为止,大宝买胶卷的钱都能买一头猪了,可还是没学出个啥名堂来。
江老太就觉得那些钱是浪费了的,虽然大宝学照相很开心,可这钱烧得她心慌,她就琢磨着让儿子学剪窗花,红纸便宜,一毛钱一大张,够大宝剪好几天了,这个多省钱啊。
“好看……”
江大宝开心地拍着手,把那张四不像的窗花小心收好,又缠着江老太继续,他还没剪过瘾呢。
“成,咱们继续剪,这可是咱江家的绝活,大宝你学会了,就教给你孙子,还有重孙子,不能断了……”
江老太絮絮叨叨地念着,娘俩头碰着头,认真地剪窗花,晨曦从窗棂射了进来,照在身上,看着温暖又美好。
江小暖会心地笑了,只要爸爸高兴,他想学什么都成,她都会大力支持的。
而且学这些手工活也能开发大脑,没准她爹学了后,能变得更聪明呢!
“小暖,你要不要学?”
江老太一时间兴趣大增,又问起了孙女。
“不要。”
江小暖果断拒绝,她对所有手工活都不感兴趣,而且也没天赋,学了也是浪费时间,她还不如多看书呢。
江老太不意外,孙女除了挣钱积极外,其他事都懒得很,做饭也不想学,洗衣服都是扔洗衣机,懒得连拖地都想弄个机器人,异想天开嘛,也就小陆宠着了,换个男人试试!
小年要吃小年饭,江老太拜了菩萨,放了炮仗,就准备年夜饭了,孟凡今天不来吃,过年不能上别人家吃饭,他倒是想过来,但孟厂长早嘱咐过了,他只能乖乖待在家里。
过了小年,离年关就越来越近了,今年是江老太过得最惬意开心的一年,物质充裕,足够她自由发挥厨艺,明年又能抱重孙了,喜事一桩接着一桩,老太太每天都笑呵呵的,嘴都合不拢了。
“明天我就去何百霞那边看看,那糟老头子还挺能熬。”
江老太一边炸春卷,一边和周阿嬷闲聊,前些天她又去看了吴老头,虽然苟延残喘,可还没咽气,屋子里臭得实在没法住人了,房东怕死在家里晦气,打电话去了吴绣芸的单位,电话号当然是热心的江老太给的。
吴绣芸再不情愿,也只能接了吴老头回家养着,不过吴老头想有多好的照顾是不可能的,也就是吊着一口气罢了。
吴柏寿还没放出来,陆寒年去打听过,小年就能出来,所以江老太才想过了小年去看看,看到那糟老头子咽气了,她心里那根刺才能彻底拔了。
何百霞带着儿子女儿在城里租房子住,本来住在娘家的,但住久了嫂嫂肯定有意见,她便搬出来租房子,娘仨过得还是不错的。
她和吴绣芸都有工资,加起来数目不小,足够一家人花销了,还有余钱。
可这几天何百霞都要烦死了,家里多了个臭烘烘的死老头子,离三米远都能闻到身上那股臭味,她也懒得给老头子洗澡,又不是她亲爹,只是前公公罢了,她没这个义务。
吴绣芸也不想,她嫌脏,吴爱华就更不可能了,他天天在外面和狐朋狗友玩耍,连家都不怎么回,哪顾得上吴老头。
小年这天,何百霞带着儿女回娘家吃饭了,留下吴老头一个人在家哼哼,口渴没人给水,饿了没吃的,被子又潮又薄,全都是他拉的屎尿,屋子里冻得像冰窖一般。
听着窗外的鞭炮声,还有小孩的欢闹声,吴老头浑浊的眼睛慢慢地转了转,像丧尸一样,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呼吸渐渐变得急促了。
他想吃热乎的饭菜,想喝点小酒,还想吃老太婆烧的红烧肉……
更想回到从前,老太婆虽然说话不好听,还喜欢骂人,可每天三餐都安排得妥妥帖帖,他样样都不用管,过得多惬意,谁不羡慕他福气好。
“嗬……”
吴老头费力地吐了口气,嘴里念念有词,瞳孔也慢慢扩散了,直到咽气时眼睛都瞪得大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