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敬荑跑到窑炉跟前,试探的伸手摸了摸窑壁,的确凉下来了,这才按着穆云山教授的方法小心打开窑门儿。里面整齐排列的陶器大部分呈棕红色,由上往下逐渐变浅直至变成灰色,俨然已经烧制成功了。
她兴奋地,一边往外搬陶器,一边问穆云山:“爹,以后咱们能不能专门儿研究一下,怎么才能让整窑烧出的陶器都是一样颜色的,比如一窑灰的一窑棕红的,这样咱们也好控制成品的风格。”
穆云山一时有些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不禁皱起了眉头:“丫头,咱们这些陶器都是卖给普通人家的,谁会在乎那些颜色不颜色的,只要东西结实耐用就行!” “爹,那可不一定,以后咱们也可以做些高档的,专门卖给有钱人家的精致陶器。不一定只做这些粗糙简洁的。”穆敬荑扭头乐呵得道,她这心里可还有好多想法没有付诸实践呢。那些可以当做工艺品摆着的精美陶器,自然不是普通人用得起的。
穆云山对于闺女好高骛远的想法有些反感,“丫头,人要脚踏实地,陶器本身就是穷苦人家才会用的物事,那些大户人家用的都是瓷器,他们可看不上这些粗陋之物!”
“嗯,我明白爹的意思,您是说市场定位就是如此。可那是您不知道这陶器也分三六九等,有粗陶也有细陶。细陶做得茶具、把件儿是可以盘的,用得越久颜色质感越润泽,自然也越值钱。”
穆云山一愣,疑惑地看着她,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女儿一般。“丫头,你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爹怎么不知晓?”
穆敬荑也是一愣,这才发觉自己一时兴奋竟顺嘴将前世所闻都吐露出来了。她连忙笑着掩饰:“嗐,我这也是偶然听人提起的,等以后女儿研究明白了,自然可以验证这些说法的真假!”她好赖敷衍了一句,再不敢多言。 赵氏起床梳洗完毕,去灶间遛了一圈儿,发现凉锅冷灶,什么吃食都没有,立时就有了气。一转身瞄到东墙处的父女俩,看到自家女儿卖力搬着大摞陶器的模样,蓦的瞪大了眼。
此时的穆敬荑正撸着胳膊,挽着袖子,为了行动方便将下身的衣裙也系成了一团,引得赵氏更加火大,开口就斥责起来:“你这死丫头,谁让你干这些粗活呢?过两天媒婆儿上门,你这样子还咋让人家相看?”
她三两步上前,一把扯了穆云山的衣襟,愤愤的道:“你这怂货,凭啥让闺女干这些?好好的娇贵女儿愣是被你当成汉子使了,你这是成心跟我过不去是吧?啊?穆云山,你可真够蔫儿坏的啊,自己腿脚不灵便,就拿闺女开刀了?平日里看着挺和善的,原来心思竟这么毒!”
穆敬荑见赵氏越说越过分,连忙将怀中的陶器放到一旁,转身去拉扯赵氏。“娘,您真是错怪我爹了。这是我自己要求的,是我自己想跟爹学烧窑,是我央求他教我的,您若是心中有气,您就打我吧!不过您打完了我还是要学,我想学好了手艺将来多挣银钱,给娘买漂亮衣衫买金银首饰,让娘只享福不受累!”
赵氏一开始见她向着穆云山还火撞脑门儿,扬手都要打人,巴掌眼看要落下了,却又心软起来。最后狠狠地瞪了穆敬荑一眼,嘟囔道:“你这死丫头,净知道哄骗你娘!” 见她不再着恼,穆敬荑立即嬉笑着上前,抱住赵氏的胳膊,一边摇晃一边撒娇道:“娘,女儿也是见您绣花辛苦,不想您为家里的生计烦忧,更不想您整日蹙着眉头!”
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抚赵氏精心画好的眉毛,吓得赵氏连忙躲开,打落她的手。“死丫头,往哪摸呢?我好不容易画的......”
“嘻嘻,娘不画也美!”她笑着松开手,走向灶间:“我先去做饭。”
赵氏叹了口气,横了一眼坐在凳子上的穆云山:“你也就仗着有个好女儿!”
穆云山嘿嘿笑着,低声道:“那还不是多亏了彩儿生得好!” “哼!”赵氏白了他一眼,强掩了即将溢出的笑意回了屋。
一家三口吃完饭,赵氏依旧在屋里做针线,穆云山也被女儿催促着回了屋歇息。穆敬荑自己则将窑内剩余的所有陶器全部取出,摆放在院子里。看着自己亲手做的那些形态迥异、憨态可掬的作品,她的心中不禁生起满满的成就感。
接下来就是将这些陶器运到集市上卖了,可惜她不认识路,自己一个人出行也怕不安全。左思右想还是打算寻桂花商量一下,问问能不能与自己结伴去,哪怕给她些劳务费也可以啊。
于是穆敬荑从自己的作品中,挑了一头憨憨的牛,一只可爱得胖老虎,托着这两个储蓄罐与赵氏说了句“娘,我去张家拿陶盆了啊!”就出了门。
桂花正坐在院里洗衣服,见到她来,立即将双手在衣襟上抹了抹,欢喜地迎了上来。“敬荑姐,我刚还念叨你呢,你这就过来了,嘻嘻!” “念叨我啥呢?好话还是坏话?”穆敬荑嬉笑着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将手中的两个陶制储蓄罐递了过去。“喏,这是给你们的,你先挑!”
桂花一脸惊奇,伸手接过,抻着头左看右看,好奇道:“敬荑姐,这些是干什么用的,样子真有趣儿!”
穆敬荑拉过一旁的板凳放到屁股底下,笑着解释:“这个呀,是我亲手做得,叫储蓄罐,可以将钱币顺着这个小孔塞进去,存起来。等积少成多装满了,就可以把罐子一砸,钱便出来了。”
“啊?把这么有趣儿的物件儿砸了?我可不舍得,还是摆在屋里看着比较好!”桂花噘着嘴,很不赞同。
穆敬荑略有些尴尬地笑笑:“嗯,当然不砸也可以。”
“我看看!”张贵祥突然从屋里走了出来,伸手抢过两个储蓄罐,细细看了起来。略有些诧异地问道:“穆姑娘,这都是你做的?”
慕敬荑仰头看向他,笑着点点头。
夕阳顺着宽阔的肩膀照射下来,灿烂而耀目,她不自觉地眯了眯眼,抬手去遮挡。张贵祥偷眼儿向下望去,女孩白皙细嫩的脸蛋儿,双颊隐隐映着红晕,长长的睫毛抖动间掩了漆黑晶亮的眸子,水润娇艳的唇瓣微微动着,像是在邀人品尝般,一时间勾得他喉咙干涩难耐,红着脸慌忙移开了视线。
“咳咳......”
“哥,你怎么了?可是嗓子不舒服?”桂花听到声音,立即去抢哥哥手里的储蓄罐。“你快去喝水,积了火气可不好!”
张贵祥一转身,将那只胖老虎递还给她,自己则拿着那头憨态可掬的牛回了屋。
“哎,凭啥你先挑?”桂花看着手里的老虎,气得直跺脚。
穆敬荑拉着她坐下,哄劝道:“不用争抢,你若是能陪我去集市上摆摊儿,等下次我捏了更好看的样式邀你去我家里挑,如何?”
桂花听了立即欢喜起来,不过转瞬又苦了脸,有些为难的道:“敬荑姐,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咋了?你若是不想去,告诉我怎么去集市也行。”穆敬荑表情自然,语气依旧温和,并没有生气的意思,桂花立时有些过意不去。
“敬荑姐,你最好也别一个人去!如今天气暖了,田里的庄稼都长高了,很容易藏进歹人,咱们女儿家的千万不要独自出门。前些时日,我听俪菲姐姐说邻村有个女孩路上走得慢了些,不小心与家人离散了,结果就遇到了歹人,如今是死是活都无人知晓呢!”
“无事,明日这批皮料我正好要运到镇上去卖,你与我搭伴儿便可。”张贵祥手中整理着一张熟好的狐狸皮,状似不经意的随口道。
穆敬荑扫了他一眼,又去看桂花,小声问她:“那你去吗?”
桂花瞄了一眼哥哥,欢喜笑道:“去去,到时候我与你搭伴儿,咱们一起卖!”
“嘿嘿,那敢情好!也不用你忙啥,陪我坐着仗个胆儿就好!”
“行!我也好久没去集市了,卖完了东西咱们得好好逛逛!”
“都依你!”目的达成,穆敬荑心里紧绷的那根弦儿总算松了下来。以后认识了路,大不了跟电视剧里似的来个女扮男装,反正她要发家致富,谁也别想阻了她的路。
与桂花又聊了会儿,她便拿着之前盛葱花饼的陶盆回了家。
次日一早,穆敬荑特意练了好一会儿推独轮车的技能,总算心里有了些把握。第一次去集市练摊儿,她也不敢带太多,免得卖不了还要沉甸甸的运回来。
在穆云山的指导下将烧制好的陶器用稻草包裹着装进竹筐,又将竹筐费力的搬到独轮车上,抡了几下胳膊,就要推着出门。
“丫头,要不还是让爹陪着你去吧,路上不安全!”
“没事儿,我昨天都和桂花他们说好了,今日搭伴儿去,再说我这还戴着面纱呢,也不怕人瞧见。”她吹了吹遮了半张脸的薄纱,笑着道。
“唉!都怪爹没用......”看着瘦弱的女儿推着独轮车的样子,穆云山的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爹,您可不准这样说,没有您哪里有我?赶紧回屋好好养伤吧,别把我娘吵醒了,否则我就真走不了了!”她瞄了一眼东屋,偷笑着推着独轮车出了门。
外面桂花兄妹俩已经小跑儿着过来了,张贵祥背着个竹架子,上面密密匝匝绑了很多张硝制好的毛皮料子。桂花则空着手,一蹦一跳的跑来帮穆敬荑推车。
“敬荑姐,你吃饭了吗?我带了鹿肉干儿,你要不要尝尝?”桂花献宝似的,从身后背着的包裹里掏出几根干肉条儿,塞到了慕敬荑手上。“这独轮车我比你推得熟练,咱俩轮换着推就行!”
“谢谢!”穆敬荑有些不好意思,拿起肉干儿咬了一小口。没什么特殊味道,比以前吃过的猪肉牛肉之类的更柴一些。
“怎么样,好吃吧?”桂花扭头笑着问道。
穆敬荑点点头,继续费力地嚼着肉干儿。
“不过,敬荑姐,我以前真不知晓你的厨艺竟然那么好,做的那什么......哦,葱花饼,简直太好吃了!比城里酒楼的大厨做的都要香!”
“噗嗤”,穆敬荑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丫头嘴真甜!”
“哪有,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问哥哥,他吃的比我还多呢!”
“咳咳......”缀在后面的张贵祥突然呛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