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敬荑赶紧搭腔儿:“我知道姚伯您不差我们这仨瓜俩枣儿,可这也是我们的一点儿心意。您见多识广,比我们小辈儿看的长远透彻,以后但凡有什么需要,侄女一定义不容辞!”
姚伯摆摆手,脸上带了些许笑模样:“坐,都坐下说话!”
“哎,谢姚伯!”穆敬荑笑着应声,与何睿勍对视一眼,两人相继落座。
“顺子,快给你这两位哥哥姐姐沏茶,一会儿再学!”姚伯冲着西屋方向喊了一嗓子。
“哦......”小男孩不甚情愿的应了一声,很快走了出来。
穆敬荑连忙起身拦阻:“不用麻烦了,我们刚从家里喝完汤,不渴。还是让他继续看书吧,我可总听人说顺子弟弟头脑聪敏,学问极好,常得先生夸赞呢,可不能耽误了他!”
姚伯听了果然精神不少,脸上的笑意也愈加明显亲切起来。“坐……这孩子一天到晚的学,也该出来歇歇脑子!”
“顺子弟弟一心向学,这是好事儿,不知有多少人会羡慕呢!”穆敬荑笑意盈盈的看了眼小男孩儿。
顺子听闻她的话,并没有任何欢喜之色流露,反而皱着眉头驳斥一句:“顺子是我爹娘叫的,我大名叫姚顺利!”
穆敬荑表情一滞,转瞬又觉得这小孩儿挺逗趣儿,遂对着他温婉一笑:“哦,那好,以后我就叫你姚顺利。祝你以后顺顺当当,一路畅通考进殿试,高中状元,怎么样?”
她的话很有些哄小孩子玩闹的意思,没成想对方却一本正经,完全不吃这套。
“你知道什么叫殿试,什么叫状元吗?”顺子不屑的瞥了她一眼。
何睿勍见她吃瘪,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刚要替她解释,结果......
“那是自然!”穆敬荑狡黠一笑,暗道:小子你真是看扁姐姐我了,好歹我也是即将踏入大学的人。
“科考分为童生、秀才、举人、进士、探花、榜眼、状元七个等级。其中第一级府试,考取得是童生;第二级是院试......连中三元即同时获得乡试、会试、殿试第一名。”
她一口气将自己所知的所有关于科举考试的知识一股脑儿都端了出来,听得顺子一愣一愣的。
当然时代不同,这里面的等级和规矩也略有区别,可顺子只是个连童试都没有参加过的小娃娃,并不太了解这里面的门道儿,自然轻易就被唬住了。
至于姚伯,那更是听得如天书一般,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俏丽姑娘,实在难与往日里人们口中那好逸恶劳,刁钻任性,一心攀附权贵弃闺名于不顾的轻佻丫头相提并论。
何睿勍则一脸玩味的看着身旁之人,神色间不禁生出几分探究之意。
顺子鼓着小嘴儿运了运气,思忖了一会儿再次开了口:“那你知道童试考的都是什么内容吗?”
穆敬荑微笑:“四书!”
“嗯......那四书指的又是什么呢?”顺子仍不肯服气,双目紧盯着她,生怕一旁的哥哥出言提醒。
“《论语》、《孟子》、《大学》、《中庸》。”
“分别讲的是什么内容?”
“《论语》《孟子》分别是孔子、孟子及其学生的言论集,《大学》讲的是初学入德之门的道理和方法,教人要先修身再做事,《中庸》......”穆敬荑还要再说,却见姚伯一扬手,这才住了嘴。
顺子皱着眉头张了张嘴,看了一眼父亲逐渐严肃的脸,微微缩了脖子。
“你呀!”姚伯伸出手指点了他那光溜溜的奔儿头一下,嗔道:“好好学吧,连你穆姐姐一个女娃都不及,还好意思说自己学得好,枉你上了那么久私塾了!”
顺子瘪着嘴,懊恼的瞥了一眼穆敬荑,灰溜溜儿回了西屋。
“穆叔,顺利弟弟才多大,如今这样已经很厉害了。照此下去,假以时日,定能高中!”穆敬荑连忙又拍了个马屁。
何睿勍附和的点了点头:“这位小兄弟有股子不服输的劲儿,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姚伯眼神恬静的听他讲完,面含笑意缓缓的道:“你们就别夸了,我自己的儿子,几斤几两还是知晓的。不过穆丫头的学识我还是第一次领悟,果真是传言不可信啊!
以往我们总在福全镇,很少见到你。如今看来,你爹娘在教导孩子方面确实比我们要强上许多。这样吧,你们作坊何时开工?我左右也是闲着,给大伙做做饭还能热闹些,顺子一人在家读书也省的被打搅。”
穆敬荑一听他答应了,立即笑弯了眼,欢喜道:“明日,姚伯我们明日就开工了。您只需做午饭便可,早晚工人们都回家吃。”
“行,那就这么定了!”姚伯起身,仿似毫不当事儿的样子。
何睿勍正色抱拳:“那就有劳姚伯了!”
“无妨无妨,都是多年的老邻了,互相帮衬些自是应当!”
事情定下,穆敬荑便不再多待,与何睿勍一起告辞回了家。
进了家门,赵氏正要出门倒水,两相对视下,她先开了口:“咋样,我听你爹说你们去东邻姚家了?”
“嗯,成了!”穆敬荑含笑点头。
“他愿意白帮忙还是要酬劳的?”赵氏将水泼在南墙根儿的水道口,回转头悄声问道。
“呃......应该得给吧......”穆敬荑也不太确定,但依她自己的意思是必须要给的,省的欠人情。
何睿勍随之点头:“确实该给,虽说姚伯并没有主动提银钱的事情,但眼神骗不了人。他心里明镜儿似的,绝不会干赔本儿买卖!”
赵氏撇撇嘴,斜了一眼仍旧坐在土窑旁盯着火势的穆云山,压低声音道:“也就你叔还当他是个慷慨敞亮的主儿,若是毫无心机,人家两小子又是做学徒又是进学的,哪来的余钱盖大房子?还不是靠手段赚来的!”
穆敬荑扫向自家老爹专心致志的身影,无声叹了口气:“爹,要不您回屋歇歇吧,我来守着炉火。”
“无妨,你将柴火抱到我手边就成,这窑火少说也要烧到明日近午,还是你去睡吧,明日再来替我。”穆云山摆摆手,仍旧不错眼珠儿的盯着火苗。
“那好吧!”穆敬荑跑到院子东南角,将剩余所需的柴火全部放到穆云山随手可拿的地方,这才回房去睡。
次日,穆敬荑早早起床,推着独轮车,拉着赵氏跑去菜市买好了菜蔬米蛋作料等物,急急忙忙的出了门。
何睿勍昨日说辰时初工匠们便会来上工,她自是要先点下人数,交代一番才行,免得大伙没头苍蝇似的瞎忙,干的不合他们心意。
不过她还是低估了何睿勍对此事的重视程度,这前脚刚到,那厮便跑了来。见她推着一车的吃食材料,立即问道:“连锅都没有呢,你让姚伯用什么做饭?”
“哎呦,还真是,我咋把这事给忘了。她一拍脑门儿,将独轮车上的菜放到一块儿相对平整的大石上,对着何睿勍道:“你在这看着,我这就去买锅!”
“行啦,我昨日就买好了,只等着人家送过来便可。”他伸手按住车把,斜睨了穆敬荑一眼,得意道:“比你聪明吧!”
“唉,你聪明,你厉害,你牛的呱呱叫!”穆敬荑懒洋洋的回了一句。
“胡说些什么呀,你才是青蛙呢!”何睿勍嘟囔一句,见山坳口已然来人,快步迎了过去。
“杨师傅,这里!噢,几位师傅一块儿来哒……”
“何掌柜,早啊!”陆续进来十多个汉子,领头的是两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均是上衣下裤的短打,底下绑着腿,蹬着双布鞋,极为利落精神。
何睿勍笑脸相迎,领着几人到了穆敬荑面前,介绍道:“诸位,这才是正经掌柜,我顶多算是个副手,具体这院落怎么安排,还得听穆掌柜详说一下。
十几个汉子陡然一愣,看向穆敬荑的眼神中带着审视与不敢置信,谁也没有搭话。
穆敬荑大大方方微施一礼,神色从容淡淡笑道:“诸位师傅好,我姓穆,是这作坊的掌柜,从即日起,作坊的建造问题就要交给诸位师傅操劳了,还望咱们能合作愉快!”
话音刚落,山坳口处又小跑着过来十来个人,见到已经有人在这儿听主家吩咐了,连忙加紧两步跑到近前。
“掌柜的,我们实在路远,这才耽搁了!”领头的一位老师傅抱歉的嚷了一嗓子,脸上倒是没有什么愧疚之意,仍旧笑吟吟的。
何睿勍眼神暗了暗,微眯了眼睛着实扫了几眼后面那几个迟到之人的嘴脸,刚想着该怎么开口点上几句,就听到穆敬荑笑意盈盈的开了口。
“好,现在大家都到齐了,我就讲讲咱们干活儿需要注意的事项。”她顿了顿,观察了一下众人反应,把几个带着不屑神色私底下交头接耳的人默默记了下。
“因为工期比较长,我需要登记一下各位的姓名住址,方便以后根据付出的劳力多寡评出每日表现优异之人,以施予额外奖励。”
场面立时热闹起来,其中有几个胆子大的竟嬉笑着打趣起来:“有如此貌美的掌柜相陪,哪还需什么奖励啊,是不是呀,兄弟们?”
当然也有嗤之以鼻的:“嗐,不就是想哄骗我们多干活儿吗?真当谁傻呢!”
“就是,那奖励别是一碗凉水吧,哈哈哈……”
“一个小丫头还自称是个掌柜,真让人笑掉大牙了!”
“小姑娘,我劝你还是赶快回家叫你爹来吧!”
穆敬荑中间喊了几次话都被淹没在了喧闹当中,最后一怒之下掐了右手腕,声音瞬间如钟磬一般震耳欲聋。“还请诸位先听我说!”
场中瞬间安静,众人纷纷面露惊愕的看着她。
“我这人不喜欢啰嗦,在我眼里没有男女之分,只有本事大小!请大家先到何副掌柜那里登一下记,将名字住址写清楚,以免过后评了优秀却因为姓名不对奖励领不到手中。”
众人开始犹豫起来,有领头人的均是看向领头人。单独来的,也在观望。
“咱们每日按时来上工,中间不偷懒耍滑,便有机会获得奖励。今日是第一次,马上要到端午了,我先送按时上工的人每人一条五彩绳,晚上下工可以拿回去送给家里的夫人孩子戴。”
说着话儿,她便从身侧的布兜中开始掏,很快拿了十多根颜色艳丽,编法各异的手绳出来。
穆敬荑将手绳挑在纤长的指头上,望着底下众人有些兴趣缺缺的样子,微微一笑:“诸位可知这五彩绳有何特别之处?不知也没什么,但我敢肯定您家里的夫人女儿定能辨知一二。”
“一个破手绳能有什么新奇的,也就你们小姑娘会感兴趣,但凡有点眼界的也会喜爱金银之物!”其中一个汉子撇着嘴巴,大声嚷道,一脸的鄙夷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