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智一手揽着祥子的肩膀,一手对着身后之人挥了挥,低声道:“我问你,这院里的灯笼你花了多少银钱?”
张贵祥闻言一头雾水,转头看向院子里,屋檐下,院门口,篱笆墙上的木杆子处,都是一团火红。
他若有所思的皱起眉头,恰好看到穆敬荑正站在一只灯笼下,指点着峦毅摆弄灯笼底座。
不用想他也明白这灯笼必定与穆敬荑有关了,为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张贵祥回答的模棱两可:“没花什么,咋了?”
徐智瞬间冷脸:“你小子几斤几两我们心里都清楚,莫不是偷偷拉了账等着我妹妹过来还吧?”
徐才听到声音,立即冲过来,恶狠狠质问:“你家境不好,又无父无母,我们再不看好,为了妹妹也认了,可如今看来你人品竟也有问题。
之前拜堂的时候,张德旺那老匹夫就扬言,你小子吃着碗儿里的,惦着锅里的,心里还揣着别人。哼,没想到你果真如此,故意坑我妹子上当,没安好心!”
这番话说的极不中听,张贵祥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不过开口时的语气还算恭敬。
“三哥,你们疼俪菲我能理解,可你们真误会我了,我家里虽然不富裕,但还养的起媳妇,更不会让她受委屈!”
“哼,说漂亮话谁不会呀,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轻松得很。这灯笼少说一盏也要几十两,何况里面还放着只有皇城官宦人家才用得起的蜡烛。
真实情况远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咱谁也别把谁当傻子!”
徐勇大力推了他一把,眼中怒火中烧。
“几位哥哥,我与俪菲已经是夫妻了,以后定会好好待她,你们就不用诈我了!皇城里的人才用得起的物件,我一个猎户即便是借钱也买不起啊!”
张贵祥顿感无力,第一次觉得大舅子多了也是种负担。
徐才走上前,伸手戳戳张贵祥的胸口,似笑非笑的道:“你小子好好看看,我们徐家人是不是好惹的,朝晖的镖局武馆都姓什么,然后再琢磨诓骗人的事。
否则话一出口,可就收不回来了!我们徐家姑娘若是受了一丁点儿委屈,别说打你一顿,就是要你命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不信你就接着编!”
徐智偷偷拉了一把徐才:“三弟,我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
“哼,他买不起,那这满院的灯笼哪来的,大风刮来的不成?”徐才嗤笑一声,显然并不认可这种说辞。
徐家众人看向张贵祥的眼神愈加不屑,仿佛是他故意攀附一般,怎么看都是低的,更谈不上什么尊重。
张贵祥不觉间握紧了拳头,正房东屋那透着红光的窗棂,桂花汗湿着鬓角来往穿梭忙碌的身影,灶间席间,忙着招待客人的穆家下人,以及站在一旁指挥他们的主人。
一切情景都被渐渐拉远,变得缥缈又虚幻。
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只余那八盏明亮的走马灯,和窗棂上艳红的囍字。
“敬荑姐,你也先入席吧!”桂花见忙得差不多了,忙跑过来提醒道。
穆敬荑看了看院里剩余的宾客,点点头:“好,那咱俩一起!”
桂花面有难色,看了眼主屋方向。
“屋里没人陪着新娘子吗?”穆敬荑随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有徐家二嫂和喜娘,可她们......”桂花还是有些不放心。
穆敬荑看了一眼男宾席,张贵祥正捧着坛子大口灌酒,眼见着已经脚步虚浮,两眼发直了。
“桂花,你快去拦着点儿,别让他们把你哥灌醉了,让他赶紧回房里陪新娘子去!”
“啊?”桂花闻言连忙跑了过去。
“喝...喝......今日诸位能来,我...张贵祥不胜感激,必须敬大伙......”他端起酒碗,大着舌头嚷道。
桂花上去一把夺过,低声斥道:“哥,别喝了,该回屋里陪我嫂子了!”
“你...给我起开......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怎能不一醉方休?呃......来来,大哥二哥,呵呵,还有三哥,咋他妈这么多哥哥,我都记不过来了......”
他红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向围坐一团的徐家人,口齿不清的嘟囔着,甚至第一次飙了脏话。
徐才“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冲上去就要揍人,被旁边的徐智一把拦住:“小心他挂了彩,妹妹跟你闹!”
徐勇一拍桌子,狠狠道:“就这么一个混蛋玩意儿,我妹子真是傻,咋就看上他了?”话落直接丢了筷子,向院外走去。
徐智叹了口气,对桂花不耐烦的摆摆手:“赶紧把你哥弄进去吧,丢人!”
桂花瘪了嘴,抱住哥哥手臂,就将人往屋里拉。
谁知张贵祥倔脾气竟然上来了,一把将她推开,怒道:“别拦我,大喜的日子......我得陪大伙喝好了!”
桂花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蹲儿,又疼又委屈,眼中忍不住溢满了泪:“哥......”
张贵祥没有理会,依旧端着酒坛给众人倒酒。由于身子不稳,酒水大多洒在了地上。
有吃差不多的宾客,便不多待,急匆匆撂下碗筷走了,有赶倒霉被酒水洒了一身的,慌忙起身用手掸开,口中说着劝慰的话:“祥子,快别忙了,该入洞房陪媳妇了!”
当然也有那不好说话的,直接瞪上一眼,或是擂上一拳,端着饭碗低声斥骂一句,怒气冲冲的走了。
穆敬荑看了好一会儿,觉得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走过去搀起桂花:“我跟你去抓他!”
桂花瘪着嘴,抹了把眼泪:“哥哥从不这样的,敬荑姐,哥哥从来不这样的......”
穆敬荑抚了抚她的后背,柔声道:“我知道,他这是成婚高兴地,咱们把他扶进去,交给你嫂子就成了!”
徐家兄弟虽然心中有气,可也是如此想的。
徐智徐才一左一右扯住张贵祥袖子,就要将人往屋里带,可惜他酒醉之后力气奇大,又一门心思想要敬酒喝酒,根本不听指挥。
徐家两兄弟费了半天劲儿也没能如愿,气的就要抄家伙。
“要不咱们大伙将他抬进去吧!”另几个还没走的小子提议道。
“诶,这主意好!”徐勇听了就要招呼人过来,却被徐才拦住了。
“这些人都进去,咱家妹妹的清誉还要不要了?”
“那怎么办?”徐勇手一摊,气愤道。
“我哪知道,要不就让他在院里睡吧!”徐智一把拍开张贵祥手中的酒碗,骂道:“喝什么喝!”
张贵祥愣了愣,捡起倾倒的酒碗突然不动了,只对着那碗发呆。
“哥,嫂子在屋里等你呢,咱先进屋好不好?”桂花走到近前,示意穆敬荑搀住另一侧手臂。
徐智没好气的看了一眼两人,尤其是仍戴着面纱的穆敬荑,忍不住刺了一句:“本就是小门小户出身,偏要学那些世家大族做派,真是不嫌丢丑!”
穆敬荑扭头瞥了一眼,对张贵祥低声道:“祥子哥,咱先回屋,时候不早了!”
张贵祥猛然转头,看向那张面纱下的俏丽小脸儿,嘴巴张了张,留下一行清泪。
哽咽着应了一句:“好!”顺从的随着她们向屋中走去。
徐勇运了口气,冷冷看着离去的三人:“哥,这穆家丫头确实有些手腕,妹妹恐怕真不是她对手。”
“哼,那种人家出身的货色能干净到哪儿去,谁也不是傻子,保不齐就是个做姑子的命儿!”
徐智微眯了双眼,将眼前的酒碗一饮而尽:“无妨,只要有咱们兄弟在,她就是想抢也成不了!”说完重重顿了下碗,“啪”碎裂的陶片四散开来。
喜房里,陪着新娘的徐二嫂一扭头,见到张贵祥浑浑噩噩的被两个女子搀扶进来,脸色就有些不好看,再一细瞧旁边的丫头更是怒火中烧。
“哪有明知自己大喜的日子还喝得烂醉如泥的?成何体统!”她一边让开床沿位置,一边斥道。
桂花满脸歉意,对着徐二嫂解释:“我哥是想照顾好宾客们,这才不胜酒力多饮了些,平日在家里他从不喝酒,也没啥酒量。”
“哼,没酒量还喝,不是故意丢人难看吗?唉,小家子出身就是如此,上不得台面!”
徐俪菲见她贬低自己丈夫,顿时面露不快:“嫂子,喜婆婆,您们都请回吧,时候也不早了!”
桂花忙撒开手,对着二人道:“我送送您们!”
徐二嫂回眸瞥了一眼自家小姑子,拉着脸出去了。
“俪菲,你们家有醒酒汤吗?回头给祥子喝点儿,否则明日定会头疼!”穆敬荑将人放下,叮嘱了两句,便要离开。
徐俪菲突然道:“穆敬荑,你是真心祝福我们吗?”
“嗯?”穆敬荑一愣,转而嗔怪道:“废话!我有自己的心上人,自然也希望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如今你俩能修成正果,我怎会不真心祝福?”
“你有心上人,我认识吗?”徐俪菲立时惊讶的瞪大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就许你们夫妻恩爱啊?”穆敬荑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转身出了屋子,嬉笑着唱了一句:“张夫人,好好努力,来年生个大胖小子!”
引得徐俪菲立即红了脸,嘟囔道:“讨厌!”
倒在床上的张贵祥含糊嘟囔了句什么,手不觉攥紧了些。
穆敬荑笑着回到院儿里,峦毅几人正等在门口,见她出来,埋怨道:“主子,您何故管这些,咱们是宾客,又不是他家的下人!”
穆敬荑瞪了峦毅一眼,没好气道:“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朋友,自然不同别个,何况这新进门的张夫人未来也是我的合作伙伴,帮个忙怎么了,不用想的如此复杂。”
峦毅仍有些不赞同:“您与他们虽是朋友,可男女有别,传出去终归是不好!”
“好好,我知道了,刚刚不也是没辙了吗?我下回注意!”穆敬荑摆摆手,与刚往回走的桂花打了声招呼,就要告辞离开。
“敬荑姐,你吃饱饭了吗?帮我们那么多忙,再没吃好,我这心里......”小丫头感动的握住她的手,话说到一半儿就说不下去了。
穆敬荑和煦笑笑:“无妨,只要他们小两口日后过得美美的,咱们也就如愿了。你也快回去歇着吧,我看帮厨的人也都走了。”
“谢谢你,敬荑姐!”
“行啦,谢什么谢,明后再给你两天假,过后美容院就只你一个人管了,还需再找个人给你做副手,安享我可要调走了。”
“嗯,我定会好好干的!”桂花郑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