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良状似随意的掸了掸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似笑非笑的望着厅门口处的丰腴妻子。这张他日日见到又日日厌烦的脸,就像是一张标榜他无能的告示一般,恶心得他走到哪里都觉矮人一头。
“夫人不明白,那我就给你讲上一讲。”他端起一旁桌上的茶碗,拨开盖子瞧了下,冲立在门旁的瑜瑶道:“去,沏些热茶来。”
瑜瑶转头望向自家小姐,可白婉馨此时的注意力全部在丈夫身上,根本理会不到别个。
“还不快去?”闫良见自己的话对这丫头不管用,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语气也冷了三分。
瑜瑶不敢再犹豫,垂头应声,小跑着出去了。
“闫郎,你今日是不是累了,要不先进屋歇歇去?”白婉馨见他发火,忍不住心疼,极力忽略身上的痛处,缓步进了厅堂。
闫良视线随着她的动作转移方向,不耐烦的摆摆手:“以后那屋子只你住就够了,瑜瑶那丫头我瞧着顺眼,先随我去衙门伺候吧。”
“嗯?”白婉馨一愣,奇怪的看着他:“闫郎,那妾身怎么办,妾身也需要人伺候啊?之前你说王嬷嬷年岁大了需要放回家养老,可到现在也没安排旁的嬷嬷过来。
还有这洒扫院子的粗使丫头,你也没安排,瞧瞧这满院的落叶,都快将甬道掩埋尽了......”
“以后这院里不会有下人伺候了,你自食其力吧!”闫良站起身,迈步向外走去。
他本想透露些事情与她听听,可如今看来并不值得冒此危险。不管是出于自身意愿,还是形式所迫,他都要如此做,又何必多此一举?
“闫郎,你要去哪儿?瑜瑶给了你,那我呢?”白婉馨满腹委屈,说着说着就模糊了双眼。
自家爹爹升迁,特意将闫郎调回昌隆县,本是件好事。得到调令那一日,他还欢喜的说,回到这边儿后丫鬟嬷嬷们不顶用的要全部换掉,屋舍之类的也要修缮亦或重盖,好好整治一翻。
可如今,怎么似变了呢?
她不死心的追到院落门口,却意外发现门扇紧闭,根本打不开。
“闫郎......闫郎?”
无人应答。
她慌忙跑去灶间:“瑜瑶,瑜瑶你快去看看那院门,怎么打不开了。”
灶膛里燃了一半儿的柴火仍在烧着,锅盖上隐隐有热气冒出来,瓢碗倾倒在台子上,哪里有瑜瑶的影子?
刘府门前,穆敬荑扶着夕瑶的手,从马车上缓缓下来。
簇新的玉頩灰素面夹袄,兰桂相合的绣纹绵延于西子绿的领口之上,黛蓝色丝绦结成的束腰处垂挂着不少白莹莹的珠子,在同是西子绿的打裥罗裙映衬下更显光洁。
行走间,头上的点翠钗环轻声作响,配着婀娜秀丽的身姿,令她很快成了人群中的焦点。
“夕瑶,我这样穿是不是有些过了?”她偷偷用余光瞄了下周围人,下意识扯着衣角。
夕瑶忙拂开她的手,低声道:“小姐,您不是要借此机会宣传一下烟草吗?若是被人小瞧了去,可就卖不出高价了!”
一沾染赚钱的事,穆敬荑立马老实了,乖乖按着夕瑶教的姿势缓步进了刘府。
“达源,一会儿你再出去一趟,将那箱子烟草烟斗交给刘管家,叮嘱他用此物当做诸位宾客的餐前品鉴,由你来演示使用方法。”
“掌柜,这行得通吗?若是刘管家推脱太忙,无空理会怎么办?”即便之前嘱咐了一番,达源还是有些心虚。
穆敬荑蹙眉道:“你放心,只要将那袋子银钱交于他手,说清楚这东西的金贵程度,保管他会动心。再不行,你就说另一份儿已经送到老夫人手中了,别的不用再劝,只等着就好。”
达源点了点头,虽仍有些底气不足,但想着自家小姐能做成那么大产业,定有她的道理,还是老实按吩咐办事为好。
因来过一次,穆敬荑送上贺礼后,就随着接引的小丫鬟去了后宅。
院落中小娃娃们来回跑着嬉戏玩耍,丫鬟仆妇们在后面紧紧跟随,生怕不小心磕碰着小主子。厅堂里欢声笑语,皆是女客。
刘老妇人端坐主位,一旁陪着的依旧是徐老夫人。
“恭喜老妇人,贺喜老夫人,敬荑在这里先祝老夫人多福多寿,再祝老夫人新得个好儿媳,来年得个白胖的孙儿。”穆敬荑笑着蹲身行礼,吉祥话顺嘴而出。
刘老妇人年岁大了,有些眼花,欠着身子使劲儿眨了两下眼,方才看清来人是谁。“哎呦,缘是荑丫头啊?1瞧我,愣是才认出来,今儿个这身儿打扮好,雅致端庄,嗯,我看着顺眼!”
老夫人笑盈盈冲她伸手,穆敬荑略一犹豫走了过去。两手交握,却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一般,突然就泪眼朦胧起来。
一旁侍候的绿洢见了,忙上前两步笑着打诨:“瞧瞧我们老夫人,整日里念叨穆小姐,总说与你投缘。今日得见,奴婢算是瞧明白了,原来穆小姐也想念我们老夫人得紧。”
刘老妇人抬手擦抹了下眼睛,嗔怪笑道:“可不是,穆丫头这孩子有文采,又手巧,我怎会不喜欢。你们几个整日里围着我,着实没甚意思。”
绿洢顿时一脸委屈:“老夫人,奴婢也想如穆小姐那般聪慧,可惜打娘胎里未生出那根植了慧根的骨头来,哎,也只能下辈子喽......”
她故作无奈的一摊手,招得厅中众人纷纷笑了起来。
穆敬荑借机拭净眼角的泪,也换了笑模样。
一旁的徐老夫人见她不理自己,心下稍有不快,遂开口道:“想来穆掌柜如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眼睛也随着长高了不少。”
这话虽是笑着说的,但讥讽之意却颇为明显。
穆敬荑随即敛了笑容,刚要开口搭话儿,却被刘老夫人抢了先。
“徐家妹子,最近你这嘴巴着实利了些,我刚与穆丫头说上几句,你就吃味儿了,这可不行啊,我们是忘年交,难得碰一次面儿,怎么着你也得有个先来后到不是?”
徐老夫人微微蹙眉,扫了眼堂下众宾客,张了张嘴,只得道:“行行行,都依你,真是的,我就是说说玩笑话,瞧你这护犊子的样儿!”
刘老妇人得意洋洋,轻抚着穆敬荑的手,一叠声说着:“今日难得过来,你可要晚些回去。”
穆敬荑偷瞄了下徐老夫人隐含怒容的脸,笑着点了点头,眼眸微转,俏皮道:“敬荑今日也给您带了礼物,保管新奇好用!”
“欧?那快拿来瞧瞧!”刘老夫人立即响应,忙冲着门边儿抱着木匣的夕瑶招手。
夕瑶就等着这句呢,听到招呼立即欢喜捧了过来:“老夫人请看!。”
她走到近前,将盖子小心翼翼的打开,红艳艳的绸缎上承托着一枚精致的陶镶玉烟杆儿,相对应的另一侧是个精致的陶制小罐儿。
有坐在近处的夫人小姐,鼻子微不可查的翕动两下,有的蹙眉,有的疑惑,还有的探过身子偷偷观瞧。离得远的,也忍不住悄咪咪从位子中站起,探头朝主位观望。
“这是何物?”刘老妇人指着那只烟斗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