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武既然下达了征召令,自然不可能带着部队武装游行一番就算了。
要知道不管国君还是谁,包括领主本身,一年只有一次免费的征召命令。
简单的说,“士”这个阶层每年都有相应的纳赋义务。
他们得到征召之后,需要自备武器、甲胄以及粮食,前往某处集结再听从命令进行服役。
用西方的说法,他们缴纳的是“血税”,不是财帛。
每一名武士,他们出征都会带上自家的几个人,可以是亲人,也能是奴隶。
带出来的这些人,除了平时照顾武士的生活起居以及武器、甲胄的保养之外,其实还是一种脚夫。
毕竟,带出去的粮食不一定够,吃完了肯定需要补充,也就需要有人往返携带。
他们的纳赋一般是三个月,也就是一个季度。
超过这个时限后,他们就会开始想回家。
从农耕民族的耕作规律来看,纳赋周期为一个季度,其实还挺符合规律的。
吕武将部队带出来,考虑到“吕”地是晋国的边疆,北面就是白狄的栖息地,没道理不逛一圈。
以前“吕”地北疆的白狄是魏氏的麻烦。
等“吕”地成为吕武的封地,理所当然就变成了老吕家的麻烦。
逛这一圈,他们的收获并不怎么样。
此前白狄多次主动侵犯晋国,历经三年的多次大败,白狄一再损失惨重。
另外,光是吕武参与的清理就有两次,没算上魏琦带兵犁田一般地犁了两圈。
多次战败,加上一再被清理,白狄迁徙走了一批又一批,仅有几个不知情的部落才会头铁地搬迁过来放牧。
吕武抬手比划了一圈,问道:“我若占此地,可否?”
宋彬诧异道:“此蛮荒之地,占之何用?”
讲道理,没有经过开发肯定看着荒芜。
关键的问题在于,该地是现代的山西地界。
都不用太久远的以后,仅仅是百多年后,该地就将逐渐得到开发,说是变成鱼米之乡有点夸张,成为农耕区却是没问题的。
当然了,农耕是可以的,只是成为产粮区则很勉强。
诸夏能够成为富足产粮区的地方不多,也就八个:三江平原、松嫩平原、江淮地区、太湖平原、江汉平原、鄱阳湖平原、洞庭湖平原、成都平原。
反正晋国的疆域内并没有。
吕武很能根据实际情况来做出判断。
老吕家现在连开发“阴”地都吃力,多了一块“吕”地已经完全够用。
只是多占地这种事,能占自然最好,占下让鸟去拉屎,都是极美的事情。
“敌退我进,可为缓冲。”吕武摇着头,很感概地说:“魏氏之患,我家不可受之。”
不趁白狄主动退让去占领,还等着他们回来?
宋彬露出惭愧的表情,致歉道:“主所思深远。”
吕武问道:“我若建寨于此处,留人驻守可防白狄不复来?”
就是类似于边疆哨所的布置。
宋彬无法回答吕武这个问题。
现在各国虽然有边防军这种部队,却是每个家族抽调出多少士兵,轮流去进行驻防,并且是在最有可能爆发交战的“热点”区域。
他们是一种警戒作用,也就是被消灭之前进行预警,并没有实际的驻防能力。
更多的边疆区域,各国依靠的是边疆贵族自发防御,没有边防军的存在,又或者边疆贵族就是边防的力量。
吕武觉得应该试一试。
最前沿的哨所就从吕梁山的南侧边沿开始,沿着成片的树林区域一直到“霍”地。
他在脑海中规划了一下,长度应该是四十里左右?
每八里设立一个哨所,驻防的人数设为二十,拢共也就需要一百人。
这些驻守人员,每三个月换一批,一年也就只需要四百名武士来轮流。
作为一名贵族,吕武当然不能想干就立刻干。
他需要回去召集家臣,将自己的想法说一说,才能符合当下的家族理政流程。
也就是说,哪怕是一家之主,其实也不能一拍脑袋想干啥就干啥。
一次两次没关系,次数多了家臣就会有意见。
社会是存在分工的。
等家臣相继辞职不干,家主自己再能干,还能包揽全部的活?
在进入冬季前的半个月,吕武带着外出的部队回到“阴”地,武士得到了解散,属民和奴隶各归各位。
而他在“吕”地怼了郤氏的事情,经过时间的发酵已经展现效果。
郤氏这次内乱,大宗没费太大的代价吞并了旁支,只是因为被搅局的关系,没有郤氏一叔二侄(三郤)中收获那么大。
吕武听说了一件事情。
郤锜这个郤氏一叔二侄中最野蛮也是最骄横的人,率兵追击旁支逃人进入一家贵族领地,以那名贵族窝藏逃人的理由,肆虐了该贵族的领地。
那个倒霉的贵族叫夷阳五,是国君姬寿曼的宠臣之一。
因为郤锜的蛮横,留在新田的郤犨(叔)被国君传唤。
国君见到郤犨就发飙,说了不少难听的话。
郤犨在三郤中算是脾气最好的一个,心平气和地听国君骂完,才开口为郤锜解脱。
事情是个什么结果,宫里没传出来。
倒是后面夷阳五跑到新田,去了郤氏家进行赔罪。
明明是受欺负的一方,却要赶过来赔罪?
夷阳五这样一搞,郤氏的名声更臭了。
现在郤氏内乱的影响并没有完全结束。
伯宗出逃,旁支的土地和人口被大宗吞并,郤氏的郤锜和郤至一直领兵在追杀伯宗的逃人。
他们去一个地方搅乱一个地方,偏偏大多数贵族再愤怒也不敢反抗,只能屈辱地忍受着。
晋国已经开始出现舆论,讲的是曾经的赵氏也没嚣张到这份上。
而赵氏最嚣张的时候好歹把持着三个卿位,郤氏现在只有两个卿位就敢这么嚣张,多占一个卿位还得了?
关注国内动向的吕武,他知道这是有人在制造舆论搞郤氏。
谁想搞郤氏,吕武顶多也就听个乐呵。
等舆论出现吕武率军硬怼郤氏的篇幅,他就坐不住了。
“玛德!是栾氏,还是范氏?”吕武听说郤至在范氏封地也搅了一场,思考道:“又或者是栾氏和范氏一起?还是哪一家搅乱风云?”
不管是谁,反正将吕武给搅搅和了进去。
郤氏现在到处冒邪火,拿老吕家开刀,咋整?
吕武紧急召集家臣。
因为事态过于急切,他甚至没将会议地点安排在半山腰的庄园。
“郤氏已惹众怒。”梁兴经常会在各家吃吃喝喝,很多消息就是由他得知再汇报给吕武,说道:“众家敢怒不敢言。”
这一句话提醒了吕武。
也许不是某一家搞郤氏,是形成了一种默契。
然后,他在“吕”地干的事情对那些家族来说很提气,成了一种典型?
“主。”虞显皱眉说道:“可是忧虑郤氏来犯?”
吕武沉吟道:“不可不防。”
谁知道郤氏的某个谁会不会觉得遭遇耻辱,给脑子一热真的带兵来搞事。
宋彬提醒道:“卿位变动正在当下。”
在不久前,荀氏的荀庚还是病逝了。
他这一死,中军佐的位置就让了出来。
按照晋国的传统,上军将士燮(范文子)会递补中军佐一职,郤锜则是成为上军将,后续的卿依次递补而上,再由一个新人来成为新军佐。
如果没有出错的话,荀氏的其中一名成员就是新任的新军佐。
另外,赵旃的下台早就注定,他却是早早回去邯郸,使新军将明明有其人,却是没人履行该职务的权力。
这样一来,晋国的卿位就空出了两个,等于新一轮的卿位变动中,会有两个人成为“卿”。
宋彬捏着下巴,说道:“魏氏……任‘卿’中新军佐?”
他们知道魏氏一直在为成为“卿”而奋斗。
仅是从实力来作为标准的话,魏氏的确有承担卿位的相应实力,但事情不是这么算的。
卫睿颇为期待地说:“若魏氏任‘卿’,主便有两位‘卿’的庇护。”
不出现意外,新一轮卿位变动之后,韩厥就是上军佐了。
这个结果对韩氏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事当然是卿位又进了一步。
坏事则是从一支军团的老大,变成了副手的角色。
吕武摇着头,不是诅咒,纯粹是讲述实事,说道:“如此态势,魏氏无法为‘卿’。”
家臣们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吕武解释道:“荀氏必占其一卿位。如无意外,该是中行偃。”
这个中行偃就是荀庚的儿子,只是他之前行使的是中行氏那边的权力。
中行氏会由荀庚的儿子荀偃来做主,说明别出的中行氏二代中没有出色的人才。
在吕武看来,荀氏要是有点野心,是个吃掉中行氏的好机会。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猜测很快就会成真,也导致了荀氏、中行氏和智氏的正式分家。
虞显眉头皱得更深,问道:“此次卿位变动,郤氏将成赢家?”
吕武怕得就是郤氏占了三个卿位,想找个谁来立威。
他说道:“闻国君训斥苦成叔子(郤犨),不知是否有其事?”
话都说这么明了。
来个聪明人吧!
梁兴不负吕武的期望,说道:“胥童不满郤氏久矣。他与长鱼娇、清沸魋、夷阳五,皆为君上宠臣……”
理解万岁!
自己不想成为靶子?
那就找到更适合成为靶子的对象,事情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