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智家在各个卿位家族中的实力排行中等。
与顶级的卿位家族相比差了两三成的份量,跟中等家族比则就不一样了。
二十多年前的“邲之战”让荀氏元气大伤,其中就包括别出的智氏。
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智罃从楚国回到晋国也已经有十四年。
智罃一直有贪财和吝啬的名声。
其实就是智氏急需恢复实力,致使他做事大气不了,抠抠索索的同时逮住便宜就占。
贪财和吝啬的名声并没有拖累智氏,只因为智罃贪归贪,贪了别人什么一般都会有所回报。
只是吧?
智罃回报一般是拿别人家的东西。
老智家在智罃的领导下已经十四年,恢复到能够拉出一个军团的实力。
就是吝啬早成了他的习惯,平时绝不愿意过于铺张,每一次纳赋最多也就拉出两个“师”,再多就得谈条件了。
智朔自行判断了一下。
老智家想拉出一个“旅”,再快也要花上至少五天的时间,并且物资供应不会多么充分。
“阴武将封地的人口进行集中,城中常驻两千余武士……”智朔觉得这个才是老吕家能那么快集结部队的原因。
他看出了武士集中的好处,学却不想去学,也学不来。
很多家族,尤其是历史足够悠久的家族,武士的分布一般比较散。
那是分配土地给武士时决定了的前提。
武士有自己的产业,他们平时不被征召,肯定是待在自己家中,自行锻炼的同时,监督奴隶干各种活。
而他们的土地不可能太过于靠近城池,一般会是在一些边角区域,也不会出现多名武士食邑集中的现象。
吕武这边的情况不一样。
他早期就那么多人手,土地也是大多荒废的现状,致使老吕家每每只能集中人力干大事。
在分配土地的问题上,他采取的方式不像各家,是将武士集中安置。
很多武士比邻,他们的周边为同一阶层,想偷偷扩展压根就没可能。
说白了,吕武是从小贵族起的家,太清楚有产业的人心中是个什么想法。
奋发向上是大多数人的天性,也是催动社会发展的动力。
主家强盛,武士或小贵族自然是不敢干出占地的行为。
等待主家开始没落,还能阻止武士或小贵族有所行动?
其实,现在的很多诸侯国被周王室分封,就是不甘于自己所拥有太少,慢慢扩展自己的封地,形成现如今的诸夏格局。
很多的土地原本不属于诸夏,是异族的栖息地。
周天子分封的诸侯驱离或吞并了那些异族,才让诸夏的生存空间得到扩展。
已经成为一名中等贵族的吕武,他自己在向外开拓,很多边疆贵族其实都在干这事。
那些周边被同等实力的贵族,乃至于是实力更强的贵族,反正就是被包在“圈”里的贵族,只能苦逼地看着别人进行各种花式表演,自己不断流口水。
吕武不希望在创业阶段内部出现倾轧问题。
他也没有族人能够时刻盯着治下。
单纯寄望于家臣?
换作是地地道道的春秋贵族可能会无条件相信家臣。
然而,吕武并不是地地道道的春秋人呀!
几千年的历史中有太多的尔虞我诈,越是时间线靠后的人,越难以单纯去无条件地相信任何人。
吕武不会是个例外。
他们经过“赵”城时,一同随行的赵武向吕武告别。
赵武并不喜欢“新田”,小时候是没办法,长大了又回到自己的封地,没必要压根不想去“新田”这个赵氏的伤心地。
他带着自己的队伍回去“赵地”,走前停在原地看着吕武远去。
“阴氏兴盛由阴子而启。”师旷已经答应当赵武的师傅。
其实,只要对赵氏有足够的了解,没人会拒绝当赵武的师傅。
尤其是赵武得到了韩厥的偏爱,只要韩氏不倒,赵氏必然会有重新崛起的那一天。
师旷知道更多。
他说:“阴子钟爱于你,屡屡有求必应,切不可以为资本,索求无度。”
赵武问道:“师所讲,乃是我借兵一事?”
师旷说道:“阴子七岁方有今日,一丝一毫皆是亲手拼搏而来。自古创业者未有愚蠢之人,无不是有智达人。你需想,为何阴子次次应允。”
“我赵氏如今势衰,无物以为姐夫索取。”赵武其实也想过,只是想不出原因。
师旷不再言语。
他其实也挺好奇吕武为什么会这么惯着赵武,要说是看重赵氏的人脉,阴氏的人脉并不差。
哪一家能同时获得几个卿位家族的看重与看顾?
再来,崛起过程中,又有谁能像吕武这么反复横跳,偏偏没交恶了任何一家?
师旷想到了什么,问道:“韩伯为何不喜阴子?”
赵武愕然问道:“如此明显?”
师旷笑了笑,说道:“阴子初次纳赋在韩伯麾下,往后便无再往下军纳赋。我听闻智伯多次与韩伯理论,怎奈韩伯为下军将。”
这件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
吕武去下军纳赋是经由魏氏与韩氏协商的结果。
可是,智罃却先发现了吕武的潜力。
后来,智罃多次提议征召吕武到下军纳赋,一次次都被韩厥拒绝了。
韩厥拒绝的理由挺有意思的。
他不希望自己女婿来下军纳赋的理由是,担忧自己无法做到公事公办。
晋国谁不知道韩厥的铁面无私?
智罃听后很无奈,却什么话都不好再提了。
韩厥并没有打破自己的人设,他不管对谁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做法,哪怕再怎么栽培赵武,一样没在公事上给予什么便利。
这样一来,不了解实际情况的人,猜不到韩厥是担忧吕武的高调影响到韩氏的低调,信了韩厥高风亮节到不想借吕武的武勇为自己立功。
赵武对师旷刚当自己师傅没多久,问了这么敏感的问题,不想回答的同时,内心里也是很不喜的。
冬季并不是一个出门的好季节。
再好的路,除非像老吕家那种水泥路,不然一再经过踩踏必然变得泥泞。
吕武和智朔共乘一车。
走在前面还好。
前面的车多了,车轱辘会辗出车辙,很容易让后面的车陷在泥泞之中。
徒步就更难受了!
同样是前面的人好一些,后面则压根就是踩着泥泞在前行。
“韩伯为何如此?”智朔问的是韩厥为什么排斥吕武去下军纳赋。
吕武是不知道师旷也问了类似的问题,要不肯定怀疑智朔跟师旷有过交流。
他反问道:“因此谈及此事?”
智朔笑着说:“我辈几人交好。如今阴氏依然兴旺,赵氏不可滞后。”
吕武笑了笑没说话。
没记错的话?
智朔好像多次表态,老范家要是延后与赵氏履行婚约,他们老智家就不客气了。
不是要开干。
是老智家就要将自家的闺女先出嫁。
智朔的表态,以及近些日子的一些行动,很容易令人多想。
吕武猜想:“看来智氏已经决定带赵氏一把。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智氏想凭借赵武跟韩氏走得更近,其实没这个必要。
毕竟,智氏的实力比韩氏强,两家走得再近也只是抱团取暖,无法对智氏本身实力有什么增涨。
甚至可以说,智罃与韩厥共事那么多年,没道理看不出韩厥是个什么盘算。
吕武用眼角余光观察智朔,一边想道:“智氏该不会是想要谋取本该由赵武去继承的那些‘遗产’吧?”
只是,哪怕赵武拿不到,好像也轮不到智氏才对?
赵庄姬先前很倚重郤氏。
赵氏主宗覆灭之后,郤氏瓜分得到的好处也是最大,再来就是栾氏。
大概两三成则是被赵庄姬以及姬姓众女得去。
剩下的汤汤水水被很多中小贵族瓜分了。
“我好像遗漏了什么?”吕武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深思道:“智罃毕竟位高权重,看到的和听到的远比我多,一定是知晓了一些什么,才会重新重视与赵武的婚约。”
一直到抵达“新田”,吕武多次想从智朔这么打听出些什么。
智朔不知道是察觉到引起了吕武的好奇心,每次都是主动改掉话题。
抵达“新田”之后,一直躲着吕武的韩起没忘记礼节,告别后才离去。
智朔当然不想跟吕武一块去宫城,自然也是告辞离开。
而吕武带着部队入驻宫城还需要一个步骤。
他谒见了国君,办好了一应相关的手续。
是国君将吕武从封地上征召过来保护自己的安全,自然不会进行刁难。
吕武却还需要再去见栾书。
他只带着五十来人向栾氏在“新田”的府宅而去,队伍还没有靠近,远远地就看到门庭之前的守卫非常森严。
来到门庭前面,他对出来的栾氏家臣说道:“请转告元帅,武奉命前来保护君上,需元帅加章印玺。”
话音落,远处传来了马蹄声。
吕武转头看去,远处的街道驰来数量战车,跟在后面的士兵少说近千。
看旗号,是郤氏的部队。
郤锜就在领头的战车之上,一身全副武装的打扮,手里还拿着弓箭。
吕武正在纳闷郤锜为什么带部队过来。
却见,郤锜张弓搭箭,好像还进行了冷笑,对着栾氏府宅的大门射出了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