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行吴打从心里觉得吕武太猛了。
晋国没有任何一位元戎在就职后连续出兵的例子,并且每年的交战对手不止一个。
吕武就职元戎之后打了六场战争,规模最大的无疑是“沫之战”,折腾了好几个国家。
齐国被肢解,留下了不少的后续。
卫国干脆没了三分之一的城邑。
郑国占了六场战争中的三次,眼见着梅山以北的城邑也要丢。
晋国吞并卫国大河北岸城邑不算在六场战争之中,只因为头铁的卫国贵族抵抗没有形成规模。连这种交战都算的话,哪可能只有六场战争。
“现在轮到鲁国了?”中行吴当然知道鲁国是个什么德性,对这么一个嘴炮王者没什么好感。
鲁国对晋国处置卫国有所怨怼。而鲁国的怨怼产生得很是莫名其妙,要有也该是恐慌吧?
卫国的下场算是一种卫君卫衎的“求仁得仁”,反正绝不是晋国在无理取闹。
事实上,晋国不处置卫国才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几乎是鼓励各个诸侯国跟晋国过不去了。
所以,鲁国产生恨意和感到失望是几个意思啊?
吕武一直以来对鲁国已经足够忍让和照顾,不是存在什么顾虑,是先有智氏顶着,后面轮到要给魏氏面子。
负责鲁国邦交权的是魏氏,晋国这边不破坏规矩为前提,谁的负责对象作死,该由哪一家去进行处置。
这就好比如莒国一再作死,没有得到吕武的同意,晋国无法绕过阴氏去处置莒国一样。
士匄是得到了吕武的首肯才出兵攻打莒国。
吕武同样是得到魏琦的授权才能处置鲁国。
一定是晋国过于照顾鲁国的关系,才搞得鲁国无法认清自己的定位,偷偷摸摸在史书上黑晋国也就算了,近年来嘴巴哔哔叨个没完,着实是太欠收拾了。
吕武对中行吴的命令是,监督鲁国退出从齐国那里占领的城邑。
如果鲁国死皮赖脸不想走?下军已经得到元戎的授权,能够直接武力驱赶任何一个鲁国人。
跟吕武以往的操作一般,下军会先抵达作战位置,到时候晋国的使节恰好到“曲阜”进行通知,手续方面绝对没有什么问题。
这是一个什么情况呢?大概就是鲁国君臣知道那么一件事的同时,晋国下军已经展开行动了。
中行吴得到这么一个任务感觉很头大。
范氏的士鲂出征南燕以及山戎,死在出征途中。他的儿子彘裘接管了兵权,内定成为下军佐。
等于说,下军目前由中行吴全权负责,有什么事情需要单独去扛。
各国对攻打鲁国都有顾虑,一来是鲁国的根脚是周天子的史官,再来就是鲁国人真的太能骂了。
周天子式微之后,鲁国作为“天子史官”的职权有跟没有不存在区别,仅是剩下能够查阅各国历史再进行整理,不像早期需要派遣史官到各个诸侯国。
另外,按照周礼的制度,有权建立“图书馆”的只有周王室和鲁国,其余列国是没有这项权利的。
在“礼崩乐坏”之前,关于“图书馆”的建立这一项上面,列国并没有违背。
这个就是老子李耳要进学为什么会选择去“洛邑”的原因。
说白了,当时只有两个势力拥有比较全的资料,一个是周王室,另一个是鲁国。
天下人谁不知道鲁国排外又忒能骂,老子是为了求学,又不是为了惹麻烦,才不会去“曲阜”找不愉快。
而如果老子真的去鲁国,经过九九八十一难都不一定能获得进入鲁国“图书馆”的资格,超大概率是惹得一身骚再灰溜溜地回去厉国现为楚国附庸。
下军开拔离开。
吕武带着三个“师”依然待在“牧”这个地方。
他们驻守在“牧”算是震慑不愿意接受现实的卫国贵族,再来就是等着卫君卫衎要搞什么。
在吕武的分配中,孙氏原先有哪几块封地都会得到保留,还新增了“朝歌”这么一座城池。
“朝歌”算是卫国当前阶段的都城,但又不是都城。
还是那句话,一国之君选择常驻哪里,那里就会成为都城,并不是哪座城池一定就是都城。
吕武这边得到的消息是为君卫衎跟宋君子成闹起来了。
原因?宋君子成邀请卫君卫衎南下,本来卫君卫衎要归国,宋君子成却是邀请卫君卫衎前往“商丘”做客。这么一搞,卫君卫衎不将锅扣在宋国头上才怪。
得知晋国对卫国干了什么的宋国君臣集体懵逼了。
宋国君臣当然知道晋国不好惹,尤其是吕武就任晋国元戎一职之后,整个晋国压根就是成了“平头哥”,不惹都要挨揍,惹了别想好过。
有点回过神来的宋国君臣没有阻止卫君卫衎归国,他们还派出一支使节团前往“虎牢”求见晋君姬周,宋国右师华元则是跟在卫君卫衎的队伍里。
宋国君臣不是要叫屈,更没有要晋国给个交代的意思,纯粹就是摆出一种“认了”的姿态,再问问晋国还有什么需要宋国干的没有。
长期处在一种啥都没干也要被黑的宋国,他们太清楚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早就认清这个世界很现实的真相。
遭到削弱的卫国无法再帮到宋国更多,宋国还被晋国坑了一把,现实却逼迫宋国将晋国的大腿抱得更紧一些,算账那是不可能算账的,还不如认了下来,用低姿态让晋国感到不好意思,哀求在其它方面更照顾宋国一些。
吕武见到华元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华元没有提及卫国的任何事,提供了吴国出兵入侵楚国的消息,再说道:“楚吴开战,并无楚侯今岁率军北上消息。”
郑国该是松了口气,还是满心的愤怒呢?
要知道郑国为了抵御楚国的报复,几乎将所有军队抽调到南方,致使士匄的入侵行动非常顺利,并且还丢了之前从宋国那里抢去的城池。
军事行动进展顺利的士匄完全能够排除吕武削弱范氏的猜测,再得出一个事实:哪怕是一座坚城,驻防兵力不足,想打下来并不难。
“寡君已命子雍往‘虎牢’致谢晋侯。”华元说的是晋国帮助宋国夺回失地的事情。
宋国这么识相?吕武不能没有任何表示,笑着问道:“右师此来何事?”
华元说道:“卫君无道,宋赠……”
得了。
晋国不拿卫国当一回事,并且卫国的衰弱注定成为一件既定事实,背了黑锅的宋国不想白背,要索回之前送给卫国的城邑啦。
吕武笑着说道:“自然如此。”
华元又说道:“寡君邀晋侯往‘犬丘’会盟。”
这个“犬丘”在哪?以目前的势力格局,它在陈国、钟离和徐国的边上。
再看往年都发生了什么,只需要知道楚国的公子喜一再率军入侵宋国,近几年楚军与宋军的交战都是爆发在“商丘”附近,能明白宋国将南方城邑丢得差不多了。
所以,宋国邀请晋国在“犬丘”搞会盟,意图在于请求晋军南下帮忙收复失地。
吕武想了想问道:“于何时会盟?”
宋国帮晋国背了黑锅,要求得到补偿是吧?
那一刻,吕武心里其实是有点不爽的。
考虑到晋国跟楚国的对抗需要用到宋国,前往“犬丘”也能让郑国彻底站在晋国这边,再来就是能在陈国和钟离、徐国身上做文章,搞一搞会盟没什么坏处,算是将人情还给宋国了。
华元没想到吕武会答应得那么彻底,一下子倒是心情变得有些忐忑。
晋国的每一任元戎都有属于自己的风格,轮到吕武坐上晋国元戎的位置,变成“不怂,就是刚”的风格。
讲一句很实在的话,楚国在“沫之战”得到失败后,楚国君臣对吕武担任元戎的晋国都有点发怵,不要说各个在这一场争霸战中当配角的列国了。
楚国君臣当然不会到处嚷嚷,说是怕了吕武主政的晋国。他们自我认为遭到郑国的背叛,没有第一时间集结大军北上,发现吴国入侵一片狂喜就是一种再明白不过的体现了。
在这数十年之中,楚国哪一年没有遭到吴国的骚扰?以往能一边应对吴国,另一边集结大军北上跟晋军刚正面,轮到今年就不行了?谁都不信的嘛!
这个也是宋国帮晋国背黑锅之后没有发作的主要原因。
毕竟,楚国都对晋国有点怂了,宋国可不乐意惹来晋国的恶意注视。
华元没有给出一个会盟的时间,很懂事的表示晋国什么时候有空,想在哪一年的哪一月会盟由晋国来说了算。
同时,一旦晋国有意愿,宋国能够出面邀请陈国、徐国、钟离……等等南方诸侯国去凑热闹。
吕武对每一次会盟都邀请那些有的没的诸侯国,其实是感到挺无语的。
拿晋国忠实小弟之一的邾国来说吧?一次次到场的也就一两千人,战斗力连“五”都没有,就问问除了凑人头之外能干点什么。
晋君姬周很喜欢那种大场面,搞得每一次会盟都要喊上一大群人。
一旦去“虎牢”的宋国使节提出那样的事情,哪怕晋君姬周本来没有兴趣,信不信会改变初衷,换成很期待能在“犬丘”搞会盟活动?
吕武现在奇怪的就一件事情,之前卫君卫衎在宋国做客时叫嚣得那么凶,怎么住进“帝丘”之后却没声没息了?
“此事嘛……”华元一脸的苦笑,琢磨着已经打算跟卫国撕破脸,干脆不用留下什么余地,说道:“卫君命公卿往‘洛邑’而去。”
干么?
找周天子哭诉,还是要让周天子进行裁决?
不知道这一任周天子是个很实在的人吗?他才不管什么是非,遵守的是拿钱办事。
卫君卫衎南下时可没有将自己的宝库带走,留在“朝歌”便宜了晋国。
不止是宝库,连带一帮妇人、子嗣、公族都是一个样。
也就现在是春秋了,晋国还能将老婆孩子和亲族礼送去“帝丘”,换作是在其它时代,信不信卫衎头顶早就绿油油啦!
吕武之前还觉得卫君卫衎虽然是个精神病却像个国君的样子,知道卫君卫衎只想让周天子主持公道,判断卫君卫衎的精神病被大变治好,相反很是看不起卫君卫衎了。
卫君卫衎病了就干脆一病到底啊!
哪怕卫国打不过晋国也要刚,闹出的动静越大,本来占理的晋国会在舆论上陷入被动。
不是别的,君权至上的年代,再怎么占理都不能把一位一国之君逼得太狠,要不然舆论会掉个样。
现在卫君卫衎认怂,错过了让卫国翻盘的机会,等于大河北岸成为晋国统治区将成为一个事实。
吕武心想:“这样也好,能节省时间来处理齐国。”
华元办完了该办的事情,没有马上离开,一直待到吕武率军要前往鲁国才告辞。
而鲁国在得知晋国下军在进军路上,国内一时间变得非常安静。
在之前,鲁国贵族碰面不谈别的,拿晋国处置卫国当谈资,聊嗨了少不了骂几句。
这是晋国刚刚打赢“沫之战”为前提,换作“沫之战”是楚国获得胜利,鲁国人绝对会骂得更凶更难听。
鲁国君臣进行紧急会议,猜测晋国下军到鲁国要干什么。
他们倒是没觉得骂几句就会惹来晋国的讨伐,真这样以前早被一揍再揍,国祚能不能得保都是未知数。
一帮人还没有取得共识之前,晋国使节师旷到“曲阜”了。
鲁国君臣当然知道师旷是谁,他们按照老套路,也就是来了什么等级的使节,用什么样的规格去接待。
尽管鲁国上下对“同属性”的师旷很有好感,迎接师旷的却只是一个大夫。
师旷拒绝了宴会招待,径直求见鲁君午,很直接地说道:“贵国有难矣!”
这一下,没搞清楚状况的鲁君午愣住,连带在场的鲁国贵族都是一脸的懵逼。
什么叫鲁国有难?
俺们到底犯了什么错,讲清楚啊!
鲁君午碍于鲁国的标准不能直接跟师旷对话,频频向叔孙宣伯使眼色。
叔孙宣伯脸色一变再变,哆嗦着嘴皮子,断断续续问道:“元戎下令攻我?不可呀!”
师旷看不见,能听出叔孙宣伯十分害怕,心想:“我只是按照套路进行警告,你们至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