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自己家的事情,弄到需要外人来提醒,不觉得丢脸,还要提醒者付出人情?精明不是这么个精明样子的。
智氏现在很弱,只是再怎么弱也曾经风光过,尤其失去智氏让荀氏一度很尴尬又丢人。
如果荀氏能够重新将智氏纳为己有,不要看智氏成了蚊子腿,无论是从内部人心方面,还是外部的看法上,对于荀氏绝对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这么说吧,春秋时期分家才是一种主流,一般是主宗会有一些小宗,他们虽然分家却依然保持步调一致,因此也不算是一种分家,更趋于保持紧密关系的开枝散叶。
曾经作为赵氏小宗的邯郸赵,他们在赵氏有难的时候选择冷眼旁观,短时间内获得了巨大的利益,却不是赵旃成为“卿”就能压下一系列影响,相反是赵旃失去卿位就轮到邯郸赵各种难受和被排斥了。
智瑩主张智氏从真正意义上脱离荀氏的影响不比邯郸赵的所作所为低多少,很直接地打击到了荀氏作为一个强族的威信,又致使荀氏内部人心涣散,整得荀氏明明体量非常庞大却做什么都软绵绵没力气。
那是一个并不难理解的状况,就像种花家的军阀乱战时期,能说种花家的体量小吗?不能够的。因为非但没有扭成一股绳,内部还争得你死我活,怎么跟外人斗呀!
是,没错,智氏已经弱得有点不像样,问题是中行吴将智氏重新收服,等于让荀氏恢复完整。
知道干了那种事情的意义吗?
谁干了收复失土,使得国家的疆域金瓯无缺,注定会成为背后有功德轮的伟人,也必将使得这个国家的子子孙孙铭记并纪念。
而在荀氏和中行氏众人看来,重新收服智氏的中行吴无疑会成为家族的大英雄,他们一旦服气了,会让中行吴能够对家族的力量如臂使指。
回到家里的中行吴没有做任何耽误,唤来家臣下达命令,写上文书以及拿出调兵信物,要求家臣用最快的速度执行。
得到消息的荀家、荀会和中行喜赶了过来,由中行喜进行一连串的提问。
中行吴一一给出答复,喜形于色地说道:“不枉我家族归服阴氏,元戎果放开锢禁。”
什么意思?
智瑩死后,荀氏是有很大的机会能够重新将智氏收回来,碍于外人所知道的是智瑩拜托吕武庇护智盈,等于智氏受于阴氏庇护,荀氏就产生顾忌了。
道理就摆在那里,世人皆知智氏受到阴氏的庇护,荀氏再把智氏给吞了,是想跟阴氏便为仇敌吗?所以没有取得吕武的同意,哪怕智氏本身想要归于荀氏,中行吴也不敢接纳的呀。
“我先行使元戎以为有所动作,再臣服之,果是一步好棋。”荀家现在是彻底服了中行吴这位新家主了。
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倒是会有无缘无故的恨。
荀氏一直表现出听命于阴氏的样子,实际上荀氏和阴氏都很清楚一点,双方的关系只是从政治需要的角度出发,从来都没有进行真正的捆绑。
这种联盟谈不上什么可不可靠,双方一旦失去制约会立马成为敌人,远比保持距离再翻脸的后果要严重得多了。
偏偏中行吴需要有一个靠山,无疑吕武是中行吴觉得合适的靠山,才有了中行吴一副唯吕武马首是瞻的局面。
因为中行吴表现出来的态度,荀氏和中行氏在这几年获利甚多,要说真的跟阴氏成了亲密无间的伙伴关系则未必,说到底也只是单纯的互相利用而已。
“如此一来,元戎欲行何事,我非垫脚之石也。”荀会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中行喜补了一句,说道:“范氏亦是如此。”
荀氏、中行氏、智氏臣服阴氏关范氏什么事?这个就要考验荀氏、中行氏和智氏到底有没有真正的聪明人了。
所以,之前荀氏、中行氏、智氏无论干了什么,目的是要真正地上了阴氏的这艘船,包括设局拉韩氏下水对付魏氏都只是一个投名状而已。
外人只知道魏氏成了刺杀智瑩的凶手,类似的人只是站在第一层。
如果察觉到中行吴想死死捆绑住吕武,又见吕武看似收服中行吴的举动只是一道开胃菜,放开智氏让中行吴重新接纳算是将双方的关系真正确认下来,包括这么认为的中行吴等人也就只是站在第二层而已。
没看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猜到晋国可能要出大事的人,他们尽管看着有点傻乎乎的样子,实际上却是站到了第三层。
“元戎未对魏氏有所言语,赵氏亦然。”中行吴现在对吕武挺发怵的。
中行喜先是一愣,随后露出了震怖的表情,失声道:“元戎欲灭魏氏、赵氏?”
荀家当然也感到了震惊,很快镇定下来,说道:“灭赵氏者,范氏也。”
阴氏又没有直接出兵攻打赵氏,怎么能说阴氏要灭赵氏呢?顶多就是反应不及时,没能救下赵氏而已嘛。
同理,正在跟魏氏爆发交战的是荀氏、中行氏、智氏和韩氏,要是魏氏一不小心就那么没了,跟阴氏有什么关系?
荀会说道:“解氏受魏氏欺凌多也。”
中行吴实际上对解氏站在“岸上”也挺有意见,碍于之前跟吕武很亲密,实际上并没有多么亲密的关系,一些话题不好提起罢了。
“我再寻元戎便是。”中行吴现在有这个底气了。
灭掉魏氏当然对他们有好处,除了获得能看得见的利益之外,中行吴手里真有魏氏是刺杀智瑩的证据。
中行吴的证据怎么来的?以其说是千辛万苦才找到,不如说是偶然间获得,还在一次不小心中听到士匄与人谈论晋悼公的旧事,两相结合最终确认就是魏氏刺杀智瑩。
士匄当然没有用很笃定的语气指明就是魏氏干的,提到了晋悼公承认派人刺杀中行偃,很像是顺嘴那样又提到了当时的魏琦跟晋悼公怎么怎么地,之类吧啦吧啦。
“楚已屈服,元戎有意削减卿位?”中行喜问道。
这么问是有理由和根据的。
晋国迫于楚国的压力才需要每每动用庞大的军力,再消耗难以计算的人力物力。
一旦是去了来自楚国的压力,晋国的确没必要再维持四个军团的必要。
毕竟,一旦用不上的话,纳赋的额度越多,国家能够收上来的税就越少。
再来就是,卿位太多将导致各个家族的可瓜分利益减少,能多吃一点为前提,谁乐意多几张嘴来抢食?
“我观元戎之意,与楚尚有战事。”中行吴这就有点看不懂吕武是个什么操作了。
明明楚国都要屈服,晋国不是见好就收吗?反正晋国真没有能力灭掉楚国,国际局势也不允许晋国将楚国灭了。
要是将楚国逼到不死不休的局面,对晋国有什么好处啊?郑国、宋国、吴国……等等楚国的邻居,他们就该偷乐了。
中行喜问道:“元戎要我家插手卫国?”
这倒是让中行吴灵光一闪,想到了吕武一直以来有机会就会削弱诸侯,尤其是顶着难以想象的压力肢解掉齐国。
“元戎与中军佐必有大事瞒着众人!”中行吴就是想不出到底是什么大事。
外部竭尽所能地削弱诸侯,内部有机会就进行清场,还能是什么大事呢?也就是现在没办法“以史为鉴”,要不然像他们这种阶层的话,该是吕武一撅屁股就看懂想要搞什么了。
他们本来就是想聊一聊家族内部的事,展望一下智氏回归会让荀氏重新屹立起来,无意间的一个话题却是引申除了新的秘密,还是不得不搞清楚的秘密,注意力难免要进行分散。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面,晋国的中小贵族也逐渐出现被卷入内乱之中。
原因当然是魏氏支撑不住,他们谋求阴氏介入喊停失败,只有招呼明面归附或暗地里站在魏氏这边的贵族增援。
魏氏叫了场外支援,当荀氏、中行氏和韩氏没有几个朋友吗?互相呼朋唤友之下,场面肯定会越搞越大的咯。
这一天,士匄找到吕武,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使祁莹携赵成归家。”
赵成是赵武的嫡长子,不出意外也会是赵氏的下一任家主。
作为已经嫁出去的祁莹带着儿子回娘家,尤其是目前范氏跟赵氏在交战状态,士匄这是要拿赵成当人质逼赵氏就范吗?并不是的。
吕武露出了伤感的表情,说道:“阿匄不可使赵成有失。”
士匄却是问道:“赵成日后就食于‘宁’,可也?”
那个“宁”是范氏的封邑之一,位处大河边上,距离“虎牢”还挺近的。
这是灭其家族,不绝其祀,又想要就近圈禁了呗?
作为老范家的女儿,也就是祁莹得到了一个悲伤的下场,会在矛盾之中了此残生,还是坚强的活下去带大赵成,看老范家的心到底有多狠了。
所以,吕武有没有找士匄帮赵氏认输变得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范氏要灭掉赵氏。
吕武说起了另外的事,道:“天子有召,我等需择时而往。”
士匄还真不知道这事,有点对周天子不以为然,下意识又觉得最好不要错过,好像错过了就将永远失去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