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音厅前院。
忽而一阵北风吹,随同一片片,一片片,又一片片,冰冷雪花,随天飘下。顷刻间,庭前变作飞白。
初冬之雪,晚景之夜,连那酒宴播放中的歌曲,都带一种低沉沙哑与呜咽。 舞蹈翩翩,曲调高雅。可这如此欢愉活泼氛围里,确是沉默严肃,以致让那些莺莺燕燕精心描绘的美丽晚妆的小姐们,都如泥雕木塑,再无光彩可言。
小香望正门前单薄无依的人儿,心中不忍。郑重面对这个军中大将,诚恳道歉。“考曼大人,小女替艾雨向您请罪!
她年少不懂事,作为她的监护人和导师,一切责任,我愿替她一力承担。只望您,能饶她这一回。”
将军考曼,好像一句没听见,一如常态,沉沉安睡。
不时,鼻息适量的呼气出气,似香软舒适。他的军旅战袍,随风扬起,腰间装备凛冽的锋芒,暗藏鞘内。 风刮,雪飘。夜深,色暗。
无人敢走,或表示一丁点的不满。他们知道,眼前这位大人物,虽然如此平静,没有什么危险,然其真的起来,可是杀人不眨眼,动辄引雷鸣。
其手下兵卒,纵横南北,一向令敌闻风丧胆,安定护佑着南岸大都数十载。他的大手一挥,动了真怒,无人可止下,都得遭池鱼之殃。
院中,美人似玉似坠。樱唇,眉梢,秀丝,落满雪瓣的晶莹。始迷蒙,雪渐融。那股冰冷,侵入肺腑,鼻出白雾,美目难睁。
悔恨? 痛苦?
伤心?
悲凉?
一个一个情绪,都在消失。好像任人宰割,一副凭对方发落之状,就是一副倔强到底,就是不说只字片语的道歉与之。
然在这时,一人哭着高声近前,正是惹祸的苗头恩斯,亦是相继来到父亲一旁! 垂头道歉。“父亲大人,孩儿,孩儿错了,求你原谅她,今日之事,都是我的错!
自见到艾雨小姐,第一眼起,我心中的思念千转万转,十分难舍。她的美丽纯粹,点滴音容,都让我深夜难寐,无法抹去。
她好比这世上,最后一片清新纯净的乐土,我随她的呼吸,都感觉到是那么的美好和真实。
我是个笨蛋,未征得艾雨小姐的心意,就一厢情愿的想关爱她占据她拥有她,恨不立即就为她披上嫁纱,娶来为妻。
我以为以家中势力财力,用我一番真诚,定可获她的认可,能打动她的心。我现在知道,我错的离谱! 感情,是你情我愿,她不喜欢孩儿,可能我现在并不值得她喜欢,我,我会努力。父亲,父亲,小仙子,她,跪了半天,会冻死的!
我不能,不能没有她,”
然后,磕磕绊绊说完,也直接跪在雪地里,同艾雨,不远距离。
人均想不到这位风流纨绔的将门大少爷,也有情真意切关怀他人之时。就是个流氓流下几滴热泪,也有三分动情在里面。
人纷纷抱歉,上前求情。
考曼,仍无反应。
少时,恩斯渐渐觉察的小仙子身子冰凉如霜,双眸迷离,他想问候对方情况,又不敢动作,手忙脚乱,焦虑无比。
大叫。“香大人,你快来。小仙子她,她要不行了,”
小香脸色一紧,只瞧一眼,却没有动作,停驻再落满艾雨身体上的雪花。毕竟她犯这么大罪过,怎能轻易饶恕?
恩斯,额头触地。“父亲,救命,我知,我从小就一直散漫。您这次,就饶了她吧!
我发誓,年初过后,我就随您去从军,去建功立业,您说什么,我都听,”
多人,不禁好笑。
就这位大少爷,想要从军?
没上马,就得被人打死。可观他那焦急样子,确有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真诚。
恩斯,泪如雨下。“求您,饶过她这一次,我愿承担,我愿承担,我愿承担,”
出乎意料!
哪怕这位亲生儿子恩斯磕头如捣蒜,不论如何苦苦哀求,大厅那位军官大爷,还是动静皆无。
完了!
考曼,不愧是帝国高级统帅,一副天生的铁石心肠,雷打不动。现在就是他亲儿子说话,也不好使!
艾雨此时已眉眸结晶,冻得麻木,亏得身子素质纯良,还未倒下。
恩斯欲将不能,再不顾礼数,大力解开自己外套,将其极尽包裹,触碰那毫无温度俨然如一尊冰雕的动人身体。
惊呼声中!
在所有人注视下,一把将身边所爱,用力抱在怀里,心疼至极!
念叨。“小仙子,小仙子,你不要有事,不要有事,”
艾雨爆炸!
但见咱们小仙子僵硬白嫩的身体,竟然一瞬间苏醒。并开始燃烧熊熊烈火,骇人至极!
挣扎。“放,开,”
恩斯,极力抱紧。“不,不,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你穿上就不冷了,不冷了,”
艾雨,若化厉鬼。“你这个家伙,该死!”
再看,艾雨身外泛出一抹若十八层地狱中冒出的森罗煞气,凝视对方。扬起右手,竟照恩斯的脸上狠狠地一巴掌呼去!
‘啪’的一声,音量很大!
清清,脆脆,结结,实实,恩斯半边肿起来的脸,五指山印异常清晰,一下没稳住,倒在了雪地里!
震惊!
所有人,嘴巴掉地!
打,打人了!
堂堂渺小学院的院长,浔雨镇的仙子,她居然,真的动手打人了!
这,简直比刚才还要出格!
不但骂人,不道歉,还当着老子的面,教训起他儿子!
恩斯捂着腮帮子,一脸懵住。“仙子,我不是有心要冒犯你,是披一件衣服,”
艾雨现在恨的疯了,什么都不顾了,管他什么学院院长,管它什么小香,什么仙女的,总之,就是要打死这个流氓!
大叫。“你,你什么你,今天唯有生死,才能解决,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抄起一根粗木棍,高高举起,挽起裙袖,对准恩斯脑袋就是一记狠砸!
恩斯傻呆呆的忘记躲避,一下被打的妈呀一声!
我的娘!
真打啊!
乒乓,乒乓,乒乓,接连无数下棍棒连着落下,着着实实,恩斯左右躲避,拿四肢格挡,却是挡都挡不过来!
这家伙从小到大,那是含着金叼着玉长大,那是财神爷在他家,什么时候受过一点罪,什么时候挨过一下打?
遇到咱们这位美貌无边却一点情面不给的仙女,拼了命的棍棒招呼,那是吓的肝胆都丢,魂都飞了!
忍着连番毒打,四肢都像不听人话,乱喊乱叫,乱滚乱爬!
求饶。“仙子,仙子,你别,别打了,我,对不,对不起你,真,”
继续。“道歉有用,还要将军干嘛!”
躲闪。“我,不是成心,刚是情急怕你冻坏,才抱你的,”
艾雨,怒火不熄。“混蛋,流氓,你比谁都可恶,要你骚扰我,要你抱着我,要你非礼我,要你想娶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大喊。“仙子,我对你是真心的!”
恨极。“你,你,我不活着了,我也要你死!”
高高举起,‘嘎巴’,木棍打在恩斯身上,就生生断为了两截!
太狠了!
艾雨再也不顾一身淑女佳丽的装扮,扑上前,对准恩斯,继续一通拳打脚踢,如积攒十几年的痛苦,要一口气全都发泄到这个浪荡风流的恩斯身上,那小巧可爱的巴掌印,一个接一个的烙印他的脸上!
一众莺莺燕燕,心里吸凉气!
这个小骚货,竟在这公众场合撒气泼来,看把恩斯少爷给打的,要是破了相该怎么办?
大厅内外。
主人们,还有客人们,全傻了!
画面,极其不良。此情此景,更是不忍直视。
人们的脸,黑压压连锁一片,嘴巴蠕动,全都开始想找时下最流行的新鲜词直接问候骂娘了!
哪里能知道这么娇滴滴的小仙女,竟然这么暴力,难不成,是妙音的掌门小香大人附体?
艾雨此时又羞又恼,一边打,还一边哭,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豁出去,认命了!
空间切换。
巍峨的《恩泽将军府邸》。
剑瓦盖顶,红柱回廊。松山苍翠,花木幽香。建筑群体相接,气派至极。
中轴分东西跨越,环境雅丽。祠堂,佳室,客厅,书斋,练武场,一一排列,无不形成独自的美好景致。
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将领,手握茶碗,居厅正坐,一脸火怒!
身旁是一脑袋别金钗饰佩玉的俊俏美妇人,摇着小丝扇。秀媚含愠,眼瞪溜圆!
二者,正吵的不可开交!
底下是一身红衣的青年,头扭一边,大气不敢出,一动也不动。
考曼,大叫。‘你瞧瞧,你瞧瞧,这个逆子,太不像话了!’
其妻,辩驳。‘怎么了,’
摇头。‘平时疏于管教,方有今之丑事,’
夫妻。‘你快得了你,你还有脸说,从小到大,你什么时候管过,还不是靠妾身一人,含辛茹苦的张罗?’
咬牙。‘男主外,女主内,大丈夫在世,当安邦定国,匡扶社稷,难道有错?’
不屑。‘没错,没错,你哪有错,妾身就是看不过,你一回来就摆那臭脸子,你去营中摆谱我管不着,回来就是不行!’
恨到。‘看他,我生气,习文不认真,习武不上进,走马遛鸟,放狗撒鹰,成天天的,没一个正行,’
埋怨。‘他现在改了,也开始学习了,你睁眼瞎,就没看见,’
怒嚎。‘还不如不见!
你知不知道,我一回来,手底下人就急赤火燎的向我禀告,你猜猜,这小子到底去干嘛了?’
抗议。‘他和朋友去老师家里,学琴艺了,妾身答应他去的,怎么着!’
拍案。‘狗屁,学琴,学琴,学到人家大姑娘怀里去了,你这个当娘的,家教管的是真好啊!’
疑惑。‘我儿也老大不小,现已成人。找个女子也该是时候,什么大不了的?
看你吹胡子瞪眼的,倒哪门子闲乱,以我儿的英俊相貌,多找几个女子相配也是应当!’
咆哮。‘你当娘的不丢人,老子我还嫌丢人!
这几个小兔崽子,经常背着你,外面交杯换盏,霓虹倚翠,我回来,他们正在妓院,听浪曲,吃花酒,不堪入目!’
辩驳。‘不可能!
我儿相貌堂堂,品行端庄,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就是如此,也是少不经事,肯定是被狗肉朋友,撺掇去的,’
抬起。‘总之一句话,老子,今天,非好好教训教训他不可!’
拦住。‘你敢,他可是妾身身上掉下的心头肉,你要打,干脆就打我好了!’
摔茶杯,一地瓷杯碎片。‘慈母多败儿,慈母多败儿,看看他现在,简直混成二流子样,我看,都是你给惯得!’
其妻不甘示弱,掀翻了桌子。‘你摔,你摔,我比你,更会摔,总之,你动他一下试试!
老娘辛辛苦苦,一个人守着家业,你到好,猴年马月不见影,刚一回来,就牛脾气上天!
这日子不过了,老娘我,早就不想和你这个属驴过了!’
考曼甩门,往外走。‘不过拉倒!’
吼道。‘你滚就滚,有本事你别回来!’
考曼脸红脖子粗,毛发直竖!
妻子抱着儿子,大吵不休!
咱们这位恩泽大将军,回府团聚不到半刻钟,干干闹听大半个时辰,别提多么惨烈无助,大步夺门而去!
家中的一幕幕,鸡飞蛋打!
母老虎,河东狮吼的余音,还不断潆绕考曼的大脑,心力交瘁。统兵在外的孤独和冷酷,实足不能与外人道。
最后,不得不强行动用于人脉关系,将亲子恩斯从大都市,从其母千般万宠的怀抱中,迁移出来。让恩斯这小子离家越远越好,才放任到这犄角旮旯的浔雨镇上。
不学无术,就不学无术,爱狐朋狗友,也全就随他去!
眼不见,心不烦,就当外面多养一条狗,自生自灭得了!
效果,却出奇的不错!
一日,正听手底‘特务’汇报爱儿的生活境况时,恩斯竟屁颠颠的,自己跑回家了,千求万恳,竟是要讨媳妇的解决终身大事!
考曼觉得,爱儿长大了!
但却也着实吓坏了,这名动一方的军政长大人,这小兔崽子,可千万别被人不坏好意的女人骗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