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也太不小心了。”钱洪还能说什么,他走近之后站在院门口看了几眼,见到黑乎乎一大团的鸡窝之后,还能闻到鸡毛燃烧的残留味道,心里也替刘老疙瘩心疼、不值,200只鸡一下全没了,恐怕刘老疙瘩的家底都空了。
片刻之后,钱洪就跟着顾容到了她家,这时钱洪才深切的感受到,这个时代的穷人是什么样子!
所谓的院门就是用几块木板自己钉成的,缝隙大的要命,钱洪感觉自己踹一脚就能令其彻底散架,走进院子之后,地面就是普普通通的土地,两块不大的菜地中还有大白菜、大葱等等不怕冻的蔬菜,几样农具就拄在墙根处,没见养牛羊或是家禽。 房子当然是搀和着稻草的泥墙,屋顶算是用瓦片铺成的,窗户上还钉着塑料布,所以站在外面往里面看那是什么都看不清楚,黑咕隆咚的一片。
“爸,咱家来客人了!”先一步拉开门的顾容喊了一声,接着钱洪刚一跨进去,直接就看到了一个墙壁、屋顶都是黑乎乎的厨房,左边炉台位置有一口大铁锅,右面则是堆满了苞米杆子,中间摆有个小小的碗柜,几个不知道装着什么的布袋就吊在房梁上面。
“客人?什么客人呀?”这时左面的屋子里面传来了男人的说话声,不过却听上去有些有气无力。
“就是买咱家鹌鹑的人,他来看看我舅爷。”顾容要比钱洪想象的还能干,进屋之后连口气都不喘,直接开始往炉子里面添柴火,用来保持火炕跟整个房子的温度。
“那你快给人家烧口水喝呀!” “我知道了爸,你就先躺着吧。”顾容说完就往右面的屋子一指:“我舅爷就在里面,你自己先进去吧,我得把火烧旺一些,我爸不能着凉。”
“嗯!”答应一声,钱洪就掀开用某种细长草叶编织成的帘子走进去,看到了土炕之上的刘老疙瘩。
身下是地板革、身上是一件又脏又破的军大衣,刘老疙瘩枕在一个红色的线秀鸳鸯枕头上,双眼无神的望着天棚,对钱洪走进来是一丁点反应都没有,要不是看他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那状态就跟死人没什么区别了。
“刘大爷,我来看你了。”钱洪直接往炕沿处一座,凑近刘老疙瘩的脸打起了招呼。
遗憾的是刘老疙瘩的眼珠微微一转,但是在一秒钟之内又恢复成了行尸走肉的样子,更不要提什么开口了。 这会儿什么劝说都是苍白无力的,所以钱洪就干脆行动起来,他拿起刘老疙瘩的烟袋锅子,默默的帮他装上旱烟,并且用火柴点燃,抽了一口却呛得自己疯狂咳嗽起来,引得顾容都进来专门看了一眼。
“哎呀我天呀,辣死我了!”抱怨一声,钱洪就把烟袋锅子凑到了刘老疙瘩的嘴边,还好还好,刘老疙瘩还知道往里嘬,证明他还没有放弃一切。
“说说吧,损失了多少?”钱洪很是直接的问道,因为这事就没办法婉转。
“没了……全没了!”刘老疙瘩就仿佛游魂一般的幽幽说道,语气中透露着深深的绝望。
“我刚才来的时候看到了,起码你还有半间房子,还应该有些土地吧?” “可我的鸡都没了,搁在南屋里面的谷子也都烧了,我为啥要喝酒,为啥要喝酒呀……”哀嚎之余刘老疙瘩奋力爬起来,对着自己的脸颊猛扇,抽的自己嘴角飙血,可钱洪却坐在旁边一动不动。
“舅爷你这是干啥呀!”听到声音再次跑进来的顾容,本能的想要去阻止,没想到却被刘老疙瘩狠狠的一推,险些从土炕上摔下来,多亏钱洪把她给拉到了旁边去,吓得是小脸煞白。
“让他疯吧,疯够了就好了,耍一通总比之前躺在那不死不活的好。”钱洪跟顾容说道。
“可、可我舅爷还发烧那。”顾容不明白这里面的道理,她是真的被状若疯癫的刘老疙瘩给吓坏了。
“出出汗没什么坏处,把气憋在心里更容易生病。” “……”
遇到钱洪这么个理智近乎冷酷的家伙,顾容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好在刘老疙瘩又烧又饿,很快就没有力气作妖了,当他把自己半边脸扇肿,虚脱般的瘫下来喘粗气时,钱洪这才拿过烟袋锅子,在炕沿位置磕了磕。
“疯够了就听我说,东西没了就没了,人不死就得挣扎往下活,回头把家里烧烂、熏死的鸡都清理一下,我给你全部卖掉,拿钱坚持到开春,到那时我赊给你一批鹌鹑苗,你有养鸡的经验,养这东西不在话下。”
钱洪慢悠悠的说,很快就吸引了刘老疙瘩的注意力,尽管他这会儿还没有开口,但是视线已经盯在了钱洪的脸上,之前的绝望开始有了一点点松动。
“鹌鹑伺候的好,45天就开始下蛋,只要你养出来,鹌鹑蛋和鹌鹑我都收,要钱我是不会给你的,但是你自己有志气爬起来,想要爬起来,那我愿意拉你一把。”钱洪说完,他就看见刘老疙瘩的嘴唇蠕动几下,眼眶中渐渐就湿润了起来。
将心比心,钱洪不想看见刘老疙瘩哭,所以就站了起来,拉着懵懵懂懂的顾容来到了厨房,站在了左边屋的屋门口。
“你爸是不是身体不太好?”将门帘掀开一条小缝,钱洪往屋里瞄了几眼,但是却没有跨进去。
“嗯”顾容小声的回答。
“那你妈那?”
“去市里找活儿干去了,给小饭店刷碗、打扫。”
“……那刘大爷在屯子里面还有别的亲戚嘛?只要让他过了这个年,到开春就能慢慢缓过劲儿来了。”
“没有……,我们家跟舅爷也是认得干亲,他不是屯子里面的老人,听我爸说,他是60年挨饿的时候逃过来的,这么多年都是自己一个人过。”
该死!这是纯纯的老咕噜棒子,一时心软就给自己惹下了这么大一个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