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不去看我,而是不能去看我。”春柳的头发又落了下去,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他怕他娘,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违背。”
“春柳姐姐——”
白璃虽没有谈过恋爱,却也知道像张喜这种应该归属于妈宝男,妈宝男本质上属于依附性人格。说白了,就是没有自己的主意,性格懦弱,善于逃避以及推卸责任。喜欢上这种男人,除非你能一辈子讨好他妈,否则注定悲剧。 春柳似没有听见白璃在唤她,只是自顾自地说着:“那日,我不小心扭伤了脚脖子,疼痛难忍,只能坐在路旁呻吟。眼瞧着天色越来越暗,心里越发慌张。是他正好路过,低头询问,见我忍痛不语,便不顾男女之防,查看我的脚踝。我伤得很重,没法行走,他只稍稍犹豫了一下便说要背我回去。我未嫁,他未娶,孤男寡女的,若是叫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
春柳稍稍抬头,看着还被定格在原处的张喜:“我不过是一个乡下丫头,既没读过书,也不认得几个字。他不一样,他年少聪慧,早早就中了秀才,就连我爹娘都说他将来是个中状元,做官老爷的命。他有心帮我,可我岂能连累了他。他见我执意不肯,就蹲在我跟前,迫使我用眼睛看着他。他说,许春柳,你傻吗?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不跟我走,又能跟谁走?你这脚,若是不及时医治,怕会跛了。你往后,想要当个瘸子吗?”
“他是吓唬你,扭到脚而已,休息一阵子也就没事儿了,怎么可能变成瘸子。”白璃说着瞪着张喜一眼:“瞧着倒像是一个正经读书人的模样,说话却忒不靠谱。”
“我知道他是吓唬我,但他也是为我好。那个地方,来往的行人的确很少,加上天色已晚,断不会再有旁人经过。他见我犹豫,便对我说,若我顾及名声,待回去之后,就让张婶儿来我们家提亲。他未曾婚配,我是知道的,我亦未曾许过人,想来他也是知道的。”
“那你们回村后可是碰到人了?” 春柳轻轻摇头:“没有,但他却依约让张婶儿来我家提亲。”
“你与张喜哥定过亲?”
“算是定过的。”春柳的头低了下去:“可只是私下约定。我爹娘疼我,知晓他们家中条件不好,怕我嫁过去受委屈,就想着等他高中了再说。恰巧,张婶儿也是这么个想法,就没声张。虽没有声张,但在我爹娘心里,俨然已经将他当做了半个儿子,家里有好吃的好喝的都会分一些给他,甚至连他读书的笔墨纸砚我爹娘都给帮着买。我想不清楚,也想不明白,只是遇见了战火,只是遇见了干旱而已,他和他娘的心怎么就变了呢。”
“不是变了,而是原本就没那么坚定。”白璃叹了口气,正好锅里的冬瓜豆腐也炖好了,她盛出一碗,端到了春柳跟前:“刚做好的,吃一点儿吧。”
春柳缓缓抬头看着白璃。 “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也不管张喜哥对你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已经过去了。如今你们阴阳相隔,做什么都是徒劳的。”
“我不甘心!”春柳先是咬了下唇瓣,接着用充满怨恨的眼睛盯着白璃:“我不甘心我就这么死了,也不甘心他就这么把我给忘了。我要带他去阴曹地府。他说过会娶我,他不能说话不算话。生不同衿,死不同穴,可只要他变成了鬼,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连张婶儿都不能把我们给分开。”
白璃心说,咋不能,张婶不也死了嘛。这人死了,十有八九都得去地府。没准儿在她来找张喜的时候,张婶儿也已经守在黄泉路上了。
刚想啧啧两声,顺带着开口再给劝一劝,就见春柳撑着一张五官完全被扭曲的脸,浮到了半空中。
白璃端着冬瓜豆腐往后退了几步,心说,得,这会儿才刚刚有点恐怖片儿的架势。都说厉鬼难劝,怨鬼难平,她好不容易重生一回,可不能折损到春柳手里。就在她准备端着碗溜回厨房时,张家院子外头忽然传来一声男子的尖叫:“救命啊,救命啊!” 白璃与已经漂浮到半空中的女鬼春柳同时往张家大门口看去,只见那扇半敞着的木门上“挂”着一个人。他双手死死抱着木门上已经开裂的木板,双脚则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木板上胡乱踢腾,下巴磕在木门的边缘上,能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白璃有些不忍直视的撇开眼,却听见那人故意用极小的声音喊道:“白璃,小白璃,赶紧救我,救救我呀。”
白璃特想装作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被挂在门板上的老头儿,可他偏偏一声紧着一声的喊自己的名字,害得她不得不去理会他。
“救救救,就什么啊。那门板比你还矮一头呢,你手一松不就下来了。”
“下来是能下来,可万一跌倒了,我这把老骨头可是经受不住。”陶老头儿那一张脸皱得跟苦瓜似的,眼睛却还在瞄着她手里的冬瓜豆腐:“这菜糊了。” “糊了就不能吃了吗?”白璃端着碗,三两步走到门板前,把那碗快要凉掉的冬瓜豆腐递到了陶老头跟前:“喏,给你吃吧,免得浪费。”
“糊了的东西我不吃。”陶老头儿死死抱着门板:“你就这么过来了?你就不怕她生气,顺便把我们都给吃了?”
“春柳姐姐又不是你。”白璃瞪了陶老头儿一眼:“再说了,谁告诉你女鬼是会吃人的?”
“女鬼不吃人吗?”陶老头儿反问,努力腾出一根指头往她背后指了指:“她若是不吃人,张那么大嘴干什么?”
白璃转身,就看见一张血盆大口。
“春......春柳......”
“春什么春,赶紧跑啊!”
陶老头儿先是猛然一拽,将白璃拽到一旁。紧跟着“嗖”地一声,用一根铁质的擀面杖把春柳的脑袋给抡飞了。就在春柳的脑袋像皮球一样在雪地上滚的时候,白璃手中的汤碗也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