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
钟应呆了呆, 虽然他的确是死在莲中君手上, 但是察觉到君不意眼底的神色,他下意识便想反驳:“没, 没有的事……” 才说了个开头,便被打断。
“果真是我?”虽是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君不意定定看着钟应, 唇瓣抿了抿,轻声呢喃,“是了, 若不是我, 你最初对我的敌意就不会这么重, 甚至好几次看我的目光都透着杀意,也不会在相处五年之后, 说走就走, 一去六十年不回……因为,我杀了你。”
最后四个字, 清而净的声音拉扯出一分嘶哑来,格外的沉重。
他又道:“我们是生死之敌。”
确定钟应的“来历”的确非同寻常, 见识过钟应神识之海的广阔和深度,以及其中蕴涵的力量后。君不意完全能够想象钟应前世有多强,怕是比之他的父皇重明皇来说, 也不差什么。 只要钟应不跟他父皇一般, 去研究什么上古秘术, 导致实力大半受损。正常情况下,想要杀钟应何其难?更别说是魂飞魄散了。
那么……
君不意想,数百年之后,他也会有这等实力吗?
答案是肯定的。
尽管君不意从来不是自傲自大之人,可是他清醒的明白,自己绝对不会比钟应差多少,甚至可能比前世的赤离魔君更强。 而钟应的性子实在太好算计了……
不是说钟应愚蠢,而是钟应习惯了以力破法,剑走偏锋,有时候即便发现了不对,也跃跃欲试、甚至是无所畏惧的进去闯一闯……
他的手会染上小混蛋的血?他会淡漠的摧毁小混蛋的神魂,看着魂灵化为萤火消散?
眸中波澜越来越汹涌,唇瓣抿的越来越紧,隐约浮现一抹苍白之色,君不意无端觉得冷,冷意自胸口涌出,手指凉如寒冰。
这个时候,一只温热的手拉住了他的手指,君不意的指尖几乎被那样的温度烫到。 钟应扣住君不意的五指,在宫灯烛火下,露出一个有些恶劣、有些没心没肺的笑容来。他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你不杀我,我也要杀你啊,对死敌手下留情,那不是傻吗?”
君不意不安的情绪下,在这样的笑容下,意外的平息下来。
钟应继续露底:“别说我们前世立场敌对,势不两立,一堆乱七八糟的仇,就是今生我们没仇没怨时,我在第一眼看到你时,就想着怎么弄死你了。”
“你还记得我们住进丙字叁号院第一晚吗?你被秘术反噬,浑身发热,迷迷糊糊,我当时就想,掐死你就一了百了了。”说罢,钟应的手光明正大的放在君不意颈项处,“你看,就这样,我差点儿就得手了。”
钟应一本正经的总结:“所以,我们扯平了,抵消了,谁也不怪谁好不好?” “好。”君不意用承诺的语气回答。
钟应有些得意,露齿一笑,嘀咕:“说不定还是你更吃亏,魂飞魄散什么的,毕竟那是前世的事了,说白了根本什么都没发生过,你就不同了,你真被我掐过……咳咳。”
“为什么松手?”君不意问。
钟应撇了撇嘴:“那不是没法子全身而退吗?我还想在好好读书,可不能让我爹失望。”
“连续五年玄武榜?”君不意轻语。
“呸!别瞎说!”钟应被戳到了痛处,装模作样的唾弃,“我最后一次可考了龙凤榜第四!第四啊!”
钟应说话时,眉目鲜活,灼灼生辉,令人难以挪开目光。
见君不意不说话,钟应补充:“当然,我能考第四,你帮了挺大的忙,当年还是你帮我补的课。”
君不意眨了眨眼:“傻!”
钟应倒抽了一口凉气,听到这个“傻”字,觉得这事儿没法子完了,咬牙切齿,恶狠狠的说:“你说谁傻?”
君不意轻咳一声:“……我指孟师弟。”
钟应不记仇,乐了,笑盈盈道:“孟长芳是傻,他最后一次考了王八榜垫底哈哈!”
钟应完全想不起自己那两世王八榜的耻辱,尽情嘲笑孟长芳,“我跟你说,他也没死,他当年只是死遁而已,实际上他是我亲爹的旧部魍魉君孟长芳,一直在骗我们,不过他完了,秋师弟跟我说,要是再见到他,就砍了他~”
“……”
目光在钟应微扬的唇角停留了很久,君不意安静的听着钟应念叨,垂下眼帘,遮掩住凤眸中的动容之色,声音微不可闻:“真傻……”
口口声声说对敌人手下留情是傻,可是钟应面对他时,到底手下留情了,可不就是傻?
可是,这样的性子,却让他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放弃……
甚至于六十年的沉睡,在那样的笑容下,也不算什么了。
最重要的事,钟应所说的“过去”,绝对不会成为未来,好不容易才再次相遇,再次在一起,他绝对不会有对钟应举刀的那天。
轻抿的唇微弯,勾略出清浅的笑意来,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不及万一。
钟应暼到这一眼,呆住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君不意笑了。便是君不意答应了给他一个机会,他也没见君不意笑过。
所以,钟应才会那么急迫的想办法讨君不意“欢心”,毕竟除了黄昏殿上那五天的纠缠,他面对如今的君不意,总有一丝无处下手的感觉……
君不意为什么欢喜?
难道是因为孟长芳要倒霉?
钟应觉得以君不意的性子来说,这个可能性不大,但是万一了?
为了那么一丁丁可能性,钟应决定让孟长芳去“死”……
不过他现在不在魔界,暂时见不到孟长芳,所以钟应将这个念头压下去,当务之急是负荆请罪。
就像君小八说的一样:先解释清楚,再负荆请罪,最后让君不意把这六十年来的气撒干净。
目前来说,“先解释清楚”这点,取得了不错的成效。
“君不意。”钟应慎重的唤了一声。
“嗯。”君不意温和的应了一声。
两人十指紧紧扣着,透过皮肤,温度相互传递,滚烫和冰凉在磨合之下,变成了相同的温暖。
钟应突然抽出自己的手:“我今天带了一样东西过来。”
在君不意疑惑的目光下,钟应从玄曜镯中拿出了一把荆条,放在了君不意掌心。
“当年是我的错。”钟应没有逃避,慎重其事的认错,他不是输不起、没胆子认错的人,区别只在于在明白自己错了之后,钟应愿不愿意认错。
大多数时候,钟应即便知道自己错了,也绝对不会认错。
对方什么玩意啊?值得他低三下气的认错?
不认!
憋着!
心里有委屈回去哭!
打小就是混世大魔王,最后混成了真正魔君的钟应,性子一直如此恶劣,如此嚣张跋扈。
可是,君不意不同。
那是求道路上,将携手并进之人,那是魔界未来的……魔后!
钟应诚恳的说:“我不该骗你说自己要闭关,我不该一走了之,甚至没给你留下任何只言片语,我不该六十年来没回九州看过你一次……”
“走之前,我还拉着你喝酒,拉着你看天地阴阳诀,其实我是故意的,故意灌醉你,故意……咳咳,引·诱你。我当时脑子有病,直接走了不甘心,怕你在我离开之后,会喜欢上别人,所以想要你的元阳,好歹睡过了,得到了……”
“我因为前世的记忆,知道阿姐会死在魔界,知道便宜爹爹会陨落,所以想改变那些结局,我想了很久,想了很多,却从来没有想过我走了以后你会如何……”
“或者说,我想了,理所当然的觉得你会顺利合道,会成为仙道第一人,你会过得很好……”
却从没想过,弱冠之龄君不意会因为他的离去,而难过。
更不知道君不意为了剑塔而白了发,沉睡六十年。虽然说是为了剑塔,可是钟应心里清楚,君不意这么做怕是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他……
随着一条条罪状罗列,钟应越说越觉得自己要完,越说越觉得自己罪孽深重,该被狠狠揍一顿。
桃花眼注视着君不意,钟应道:“所以,你生气的话,就用荆条来打我吧。”他举手发誓,“我保证不反击,保证不躲,躲了是小狗!”
荆条呈淡黄色,生着一圈圈细小的刺,挨上一下的话,衣裳和皮肉都会被勾破。
君不意揉了揉钟应的额发,凤眸微波荡漾,如江南小诗一般清丽而温柔,声音含着微不可查的笑意:“别闹,我已经不生气了。”
“你怎么可能不生气?”钟应反驳,“你要是不生气,就不会以疏影君的身份,让我当十天男宠了,你当时明明知道那个魅魔是我假扮的!别憋着了,要打就打,我怕你事后找我算账。先说好了,过了今晚你想出气,我可不会认了。”
君不意有些无奈:“你跟我坦白时,我就不生气了。”
钟应惊疑:“你这么好哄?”
他才不信!
莲中君若是好哄,前世那些死在莲中君手上的亡魂算什么?幻觉吗?
君不意将荆条推到书桌上,回答:“因为是你……”
因为是小混蛋,所以随便哄哄,他便好了。
钟应却因为这个动作而误会了,瞥了一眼荆条说道:“也对,荆条只能打个凡人而已,抽我身上连法衣都破不开,比挠痒痒都不如。用这个——”
手一招,灭却枪携着黑焰浮现,钟应提着长·枪塞进君不意掌心,抬了抬下巴:“这样便能捅到肉了。”
君不意:“……”
微微叹息,他问:“应应,你真想挨打?”
钟应反驳:“挨什么打,我这是负荆请罪?”
君不意默了片刻,将灭却枪也推到了书桌上,用来处理政务的书桌上乱糟糟一团,什么都有。
“哎?!你干嘛——”
话音未落,君不意握住钟应手,将蹲着的钟应拉起,随后双手环过钟应腰身,往自己大腿上一提。
钟应还没反应过来,便头朝下,趴在了君不意大腿上。
随后,臀部被轻轻拍了一下。
臀部被拍了一下……
一下……
钟应惊呆了!
白净的脸颊瞬间涨成通红,即是憋屈,也是羞赧。
君不意居然敢打他屁股?
堂堂魔君流血不流泪,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屈辱!
什么负荆请罪!通通见鬼!
钟应决定跟君不意拼命,当一辈子死对头!
猛的弹起,钟应恶狠狠朝着君不意扑去……
一排排书架之上,摆着无数世人求之不得的古籍法典,书桌之上,宗卷奏折积了一堆又一堆。
宫灯烛火摇曳,两人影子交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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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不意:……我说孟师弟傻。
钟应:博君一笑,让孟长芳去死——
孟长芳含着血泪:全部都是塑料兄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