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卡亚帝国新历1年8月18日。
这一天是新皇霍恩一世的诞辰。
本该是举国欢庆的日子,然而因为南方连天暴雨,水灾横行,女皇自登基以来的第一个生日,被她自己给取消了。
阿布都已经前往卡奇维半个月了,水利建设与救灾等事宜并行,虽然离彻底解决还有很远很远,但伤亡数字已经可以控制下来。
这让霍恩的心放下来了一点。
晚上,烛光之下,一个小蛋糕,还有一些菜肴,虽然简单了点,但别致与用心却没有少。
东西摆放考究,洁白的桌布上,葡萄酒晕染的杯子通红,晃着沉醉的光。
法兰克林给女皇送了一件生日礼物。
是一盆他家乡的花。
“陛下,这是我少年时代有幸从一名吟游诗人手中买回来的入梦花,它跟随了我很多年,我来帝都的时候,也把它带过来了,它可以让人睡梦无忧。”
一盆白色的花在富丽堂皇的殿堂之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谢谢你,我很喜欢。不过,我亲爱的法兰克林啊,我两每天不是一起睡的么,你送我这个,等于没送。”
卡奇维受灾程度逐渐减缓的消息让霍恩心情有些愉悦,她想逗逗他,于是出言调侃道。
“啊……陛下,抱歉!抱歉!我忘了这回事了。”法兰克林突然脸一红,然后将花收起来。
霍恩瞥了他一眼,抿了一口葡萄酒,水痕让嘴唇湿润,降了三分凌厉,平添了几分柔媚。
据说浪漫的氛围之下可以发生很多意想不到不受控制的事情,她轻轻摇晃着酒杯,晃得法兰克林头都要晕了。
“看来我真不是一名合格的妻子,我们两每天一起睡这件事情你都能够忘了……”
“啊,陛下,我……”她这样一说,法兰克林手足无措起来,他甚至感到有些委屈。
埋头,淡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那盆白色的入梦花。
为什么委屈呢?
因为入梦花每天都可以让他安睡一整夜。
啊……也就是说,晚上都在睡觉,除了睡觉,还是睡觉。
一些夫妻间该干的事情,想都别想。
霍恩知道他的意思,但她是一个理智的疯子,因此,有些可以省去的没必要的东西,她不会冒着怀孕的风险去做。
“宝贝,真是抱歉。”
霍恩毫无诚意地说道,然后遥遥举起酒杯,示意他隔空碰杯。
法兰克林隔着长长的餐桌跟她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陛下,您生日的这天,不要说抱歉。”
霍恩托着脑袋想了想,决定要把一些事情摊开了说,于是她说道:“我亲爱的法兰克林啊,我并不爱你,我相信这件事情你应该很清楚。同样,你也并不爱我,我们的相遇,只是莱姆那条老公狗所造成的恶果。”
法兰克林垂眸道:“是的,陛下,但是我不怨恨您。”
“我知道啊,不然你以为我会留你到现在?”
法兰克林自顾自道:“其实……偶尔我挺开心的,因为我觉得,陛下对我跟对其他人,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哪怕是假的。”
“那你可得努力了,我这个人很好应付的,搞定了我,假的就会变成真的了……”霍恩微微一笑,再敬一杯。
法兰克林头晕道:“陛下,您在开什么玩笑?”
霍恩意味深长道:“没有开玩笑,合格的妻子……其实也没有那么麻烦,关键是你得让我感觉到值得。”
“陛下,其实我也不明白自己对您是什么感觉……”他已经要神志不清了,一把将入梦花抱在怀里。
“那花你收起来做什么?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它是我的,你也是我的,”霍恩眼神突然黯了起下来,她幽幽地将目光投向广袤无垠的夜空,说道:“这个国家的一切,都是我的。”
没有一切?就抢夺一切……!
生日愿望?
“呼——”
霍恩吹熄了小蛋糕上面的蜡烛。
“生日愿望是——抢夺成功!法兰克林,让我们为我伟大的愿望而干杯!”
“干杯,祝您成功。”
侍女续上酒,两人一饮而尽。
“咚——!”
霍恩将酒杯放下,突然笑道:“你真想送我礼物吗?”
“陛下,我知道……帝国的一切都是您的,但唯有人心,您可能无法拥有……我送给您我赤诚的心脏,永不背叛。”
——直到死亡将我带走。
“真好。谢谢。”
法兰克林苍白的脸上染上了红晕,让他看起来没有那么虚弱了。
酒劲上来了,他揉着太阳穴看长桌另一头,被烛光模糊了面容的女皇,突然有些让人遥不可及。
不,她一直都是遥不可及高高在上。
虽然他们共处一室,共卧一床,但她从来不会允许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法兰克林当然不会做,她自己也不会做。
顶多偶尔心血来潮逗逗他。
她喜欢捏他的腰。
捏完之后永远都是一句:“太瘦了,硌得慌。”
宠爱与包容,其实都是假的。
真心实意,在一个从出生伊始就饱受疾病折磨的人的眼里,很容易看得出来。
法兰克林盯着她的绿眼,陷入了迷茫:“陛下,您的眼睛里盛放着什么呢?”
霍恩眨了眨眼睛,说道:“眼珠子。”
酒意席卷了思维,法兰克林有了些勇气,他将他平常根本就不敢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
“陛下,您一直都给我一种陌生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就像你我之间,有着永远都无法逾越的天堑。书中的人物不可能跳到现实中来,现实中的人也不可能进入到书中去……”
“您看我、看您的亲人、看您的臣民,都像是在隔着纸张看书中的人物。换句话来说——您从来没有把自己也当个有血有肉的人。”
霍恩闻言,微微愣了一下。
她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候命的侍女,侍女们立刻悉数退下。
“你是不是喝多了?”
“陛下,我没有喝多,我清醒的时候,也是这种想法,只是不敢说而已。”
——法兰克林说得没错。
她一直没有把这个世界的人当过活人。
她只是在走一段路而已,这个世界的人,就如同她书中世界的过客,书中世界的人物。
故事中的人罢了。
如果真要说一个有些不同的家伙出来,那应该是7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他给予了自己新生,他们现在是绑定在一起的。
这种绑定关系,很可能得持续几十年。
也可能更短,只要她死于非命,他就会寻找他的下一任宿主。
啊……真是的,为什么法兰克林他会看出来呢?
“你是第一个这样说我的人哦,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当然了,我亲爱的陛下……因为我一直在死亡的追赶之下长大,我很清楚别人目光之下隐藏着什么情绪。生来所带的疾病,就让人用有色的目光看我,我对别人的情绪非常敏感。他们看我一眼,我就知道他们在厌恶,还是在鄙弃,亦或者是怜悯……这是我见过的最多的情绪。”
霍恩叹了口气,说道:“明天就带你去找乌恒,让他给你看看。”
“不,不用,感谢您,亲爱的陛下。这么多年,我已经看透了,我并不在乎属于我的死亡钟声何时敲响,我只是想让您知道,我不是故事中的人,我只是一个即将会死去的真实存在的人类。所以……”
法兰克林放下酒杯,摇摇晃晃地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两人隔着长长的餐桌遥遥相望。
“所以……陛下,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夜风湿润,紫藤花从窗外落进来,躺在红地毯上,黏住,风吹不动。
霍恩收起了心思,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明白了宝贝。以后我会把你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看的,而不是故事里面的角色。”
尽量吧……
不然好像有些不像话呢。
有黑光随着刚才的紫藤花一同出现。
7静静地立在窗边,说道:“他比任何人都要看得透彻,以后您得小心了。”
“你在担心什么?”
“不是担心。您心里觉得他好看,本来就对他有些好感,您与他相处的时候,心率都与别人不一样。我只是希望您以后不会沉迷于美色,好好将您的暴君路线走下去。”
“爱美这种东西,又不是什么罪过。啧。”
霍恩也起身,然后走到法兰克林的身边,看着他说道:“回去睡吧?”
法兰克林却突然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绿眼,问道:
“陛下……!您刚刚,为什么用那么、那么富有情绪的眼神看向窗边?窗外有什么……?”
他其实已经晕头转向了。
但法兰克林依然努力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
他的目光转向那边的窗户,然而他只看见一大片又一大片湿漉漉的紫藤花。
窗前那静立着的黑袍人,他是永远都无法窥见的。
见他看过来,7也微微颔首,然后隔着面具与法兰克林对视!
瞬间,法兰克林只感觉自己眼眶一热,霸道的情绪直冲进灵魂深处,其中所蕴含的无法抵挡的哀恸让他忍不住落泪!
淡金色瞳孔半合,法兰克林茫然地盯着空无一人的窗户问道:“陛下……为什么我会很想哭呢?那边……那边有什么您很在乎的人吗?”
“为什么很想哭我不知道,有没有我很在乎的人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那边……有你们眼中的神明啊。”
霍恩一记手刀砍在法兰克林的脖子上,让他彻底晕过去,瘦弱的身体立刻瘫软,然后倒在地毯上。
霍恩居高临下地看着法兰克林,呢喃道:“睡吧。晚安。”
她回头,望着以湿漉漉紫藤花为背景的7,语气有些落寞道:“神明?你好像被发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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