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声、自行车铃声、人声、还有其他各种不知名物体发出的声音……在这初秋的早上充斥着整个空间。睡梦中的刘东鸿懵懵懂懂的睁开惺忪的眼睛,还没看清楚周围的景象,晃了晃不太清醒的脑袋。
旁边一位五六十岁的大爷,叼着根还未点燃的香烟,背着个大袋子,一手拎个包,黑黢黢的反射着些亮光,蓬松的头发上沾了些絮花,身后跟着一个年龄相仿的妇女,男人催促道:“快点下车,饿死我了,终于到了。赶紧去找点东西吃。”女人白了他一眼:“烟瘾就那么大?憋死你!……早晚抽死你!”男人迅速的下了车,把袋子丢在地上,顺手玩把戏似的啪一声点燃了香烟,使劲嘬了一口,昂起头吐出一股烟圈,还微微闭上了眼睛……又是一对出门打工的夫妻。这一路上遇到这样的人不少,也可以说遇到人基本上都是来这边打工的。
刘东鸿收回目光,自己烟瘾也上来了,可是他没有动。这时候才突然想起来,长途卧铺车已经到站了,目的地已经到了,彩云省宋理市。今天是中秋节,也是十一长假的第二天,今年很巧合,中秋节和国庆长假重叠了。突然有一种悲凉的情绪的涌了上来,19岁了,这还是第一次一个人跨省出远门,人生地不熟,内心多少有点发颤。走之前只是通知了一声父母,也没有道别,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不是在等自己平安到达的信息?来这边上班的地方离车站远吗,都有哪些同事,他们好不好相处?关键是自己从蜀省来彩云省打工,能挣钱吗?春节回去,该给家里人买什么礼物呢?妹妹和父母,爷爷……顿时一股子迷茫的情绪直冲脑际。 “小伙子,赶紧下车,到站了。我要把车开走了,快点快点……”等到所有人都下车了,司机不耐烦的声音才把刘东鸿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从卧铺上坐了起来,弯腰穿起新买的锃亮铮亮的皮鞋,似乎又找到了自信,对司机道:“刚睡醒,马上就下车,不用那么着急吧?”背起枕在头下的牛仔包,拉了拉衣角,刘东鸿迈着四方步朝车门走去,脚踩在车厢里发出“噔……噔……噔……”的声音。司机不削了斜视了一眼,扭头端起水杯猛灌了一口。
掏出传呼机看了一下时间,才7点不到,可是东边的太阳已经很耀眼了,明晃晃的刺进眼睛。传呼机从蜀省乐水市来到彩云省宋理市,是不能用了,权当一个电子表吧。一阵风吹来,刘东鸿不禁打了个哆嗦,裹紧了衣服。摸出一根烟,点燃了,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来之前就听说宋理市的四大特色——风、花、雪、月,这不刚到地方,风就来了,感觉像蜀省冬天的风,冷得刺骨。还是在这里待了两个月后才明白,这里的风是苍山上吹过来的,由于苍山终年积雪,所以这风有点刺骨。
虽然阳光很刺眼,可是刘东鸿还是朝它看了看。这是刚刚升起的太阳。自己踏上了一片完全陌生的土地,这里,只是从电视或者报纸上听说过,还有金庸先生的几部小说里面有这个地方。半晌,在车上的情绪完全没有了。刘东鸿又盯了太阳一眼,吸了口烟,顺手把烟屁股丢在地上,使劲踩了一脚。
刚出车站,门口就有推着车卖早餐的流动摊贩。这时候确实有点饿了。找了半天,也没看到有豆浆油条或者是面条,包子馒头什么的,只有米线和一些不知名的食物,看来只能暂时挨饿了,还是到了地方找再找一家面馆吃点吧,刘东鸿这样想着。 努力记忆着之前电话里面了解到的上班的地址,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是在苍山路17号。拦了辆出租车,用撇脚的普通话告诉了司机目的地。司机满口彩云省说话的腔调,感觉不是很好听懂,也懒得听了,反正自己觉得自己应该说普通话,还有点自得。
看着窗外嗖嗖而过的景物,脑子里没有了任何想法,刘东鸿对这份工作充满了期待。
转过一个十字路口,司机停车说到了。刘东鸿愣了愣:“这么快?”侧头再次瞟了一眼窗外,赫然看到一个门市门头“大亨商行”,心终于放下了,这的确是到了地方了。
“师傅多少钱?”
“20。” “20?这才几步路,总共一公里都没有,怎么要20?”
“早上出车,上车20。”
刘东鸿有点懵。靠,车站到这里就走了不到两条很短的街,过了个拐角,步行也不过十分钟就能走到,居然能要20元的车费,顿时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走的时候自己身上只带了300块,把剩下的钱都给了家里,之前火车票、汽车票已经花掉一多半,现在只剩下100来块钱,这一刚到,坐个出租车就要20。感觉自己被宰了。到这边来上班,谈好的工资才600块一个月。对于1999年来说,600块的工资还算过得去了,除了满足一个月生活费,还能剩下300块自己存着。可这可恶的出租车就要了20块。
“这也太贵了。你没打表吗?”
“打哪样表?我们宋理市的出租车从来不打表。赶紧给钱。”司机脸上的肌肉抽了抽,带着一股弄弄的彩云省才有的说话的腔调。 “……”
愣了几秒钟,刘东鸿摸出皱巴巴的20元给了司机,心里嘀咕了一句:妈的,初来乍到,算你狠,老子现在不敢干你,总有一天老子不会再受这种窝囊气。出租车司机接过钱,头也不回,一脚油门牛逼哄哄地把车开走,留下一股子尾气呛人的味道。等汽车走远,刘东鸿捡起地上一块石头,使劲扔了出去,飙出一口蜀骂:“瓜娃子,我日你妈!……”
看了下时间,刚好7点,离8点半还有一个多小时,来早了。大亨商行卷帘门关得死死的。一眼望去,这条街上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在走动。路边的梧桐树叶一多半都已经黄了,在风的摧残下时不时嗖嗖地掉下来几片。有一片正好掉在刘东鸿头上,他一把抓下来,咬着牙把树叶撕得稀烂,一把抛向空中,还愤愤的吐了口口水。
着实没法,只好坐在大亨商行门口台阶上,摸出一根烟点燃了。这时候脑子里什么也没想,一片空白,抽着烟,看着风把街上的树叶越吹越远,越吹越远……刘东鸿再次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心想,要不要把包里面的衣服拿一件出来穿上,只是想想,可他并没有那么做,毕竟自己是个19岁的小伙子,阳刚着呢,这点风算个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