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对萧哥失望了?”见毕晶半天没说话,萧峰微笑着问道,“觉得我不再是你想的那样,豪气干云,义薄云天,甚至为国为民了?”
毕晶摇摇头,苦笑道:“失望谈不上,就是……就是有些怪怪的,说不上来的那种感觉。”顿了顿,又道:“其实这样也很好,最起码……”
“最起码不用出去给你惹事了是吧?”萧峰呵呵笑道,“省得你每天担心泄露了我们的秘密。”
毕晶讪讪笑道:“那也不至于,我有这么当不起事么?”
小龙女扁扁嘴,殷素素却道:“什么不至于,你每天提心吊胆,不就担心这个吗?我说你整天到底怕啥?”
毕晶不服气道:“那还不是为大家好?你是不知道现代科技多发达,让人知道你们这些人在我这儿,早晚抓了你们去解剖,解剖懂不懂?就是把你们搁一手术台上,拿把小刀,把你们全身上下一块一块揦开,肠子肚子啊,心肝脾肺肾啊,脑浆子啊什么的都流出来……”
“你别说了,怎么这么恶心呢?”小龙女皱眉道。
“你是说凌迟?”卧室门轻轻一开,凌霜华走出来,惊讶道,“如今还有这等酷刑?我看书上说,不是早已经废除酷刑了么?”
“还是表妹有文化,不像他们都是老粗,一听就知道是凌迟。”毕晶哈哈笑道:“酷刑么倒算不上,区别就是解剖一般是针对死人的,为了研究人体秘密,而且执行者一般都是医生。不过话说回来了,现在医生搞起别的花样来,能让病人比凌迟还难受……”
殷素素哼了一声:“那也得捉得到我们才行!”
看着殷素素一脸骄傲的脸孔,毕晶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也不好跟她解释,现在的武器可不是你们那会儿的纹须针什么的了,手枪步枪你怕不怕,坦克炮弹你怕不怕?还是回头让萧峰找几部片子好好教育教育这娘们,省得她不知天高地厚的,到处惹事。
不再理会殷素素,毕晶转头对凌霜华道:“秀儿睡了?”
凌霜华温和地笑笑:“睡了,小家伙儿一到点准犯困,本来说等你们回来呢,结果躺下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大伙儿都笑起来。
等大家都笑够了,萧峰才看着毕晶,正色道:“其实不说什么酷刑不酷刑的,我这几天到处走走看看,觉得虽然还有些许不平之事,但现在大家都能安居乐业,吃喝不愁,远非我们那时烽烟处处,百姓民不聊生,而且,我瞧华夏之地各族之间也平等共处,绝少征伐仇杀之事,也算得上太平盛世了……”
“那是!”毕晶眉飞色舞道,“现在啥时代了,社会主义新时代了啊,虽然说还是初阶阶段吧,不过也算得上是千百年来难得的盛世了!民族平等算个啥,我们现在男女都还平等了,以前你们见过这么多女人出来演戏给大家看么?没有吧——也不对,以前也有,不过那是在青楼里……”
凌霜华轻轻坐下,无奈道:“表哥你真喝多了啊,说话越来越不着调!”
毕晶也不理她,兴奋道:“这还不算什么,我们还要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呢,嗯,我估计你们活啊活啊,再活个几十年还能看得到,我估计那时候就彻底没人敢欺负我们了,换成我想欺负谁就欺负谁,我想咋样就咋样了,对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是啥知道不,二十四个字背的过不,别再大街上碰到暗访的问你们,你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啊!”
“行啦,闭嘴吧你!”萧峰皱眉道,“这是扯哪儿去了?”
毕晶耸耸肩:“你继续,太平盛世了,又怎么样?”
“太平盛世,我……”萧峰顿了一下,瞪眼道,“被你一打岔,我好好的话都没法说了!”
毕晶笑了笑道:“有什么不好说的,不就是想说,现在太平了,您老人家的愿望都实现了,可以功成身退了是吗?”说着说着,脸色逐渐严肃起来。
“不错。”萧峰正色道,“我一生困苦,究其原因,便是各族之间的仇杀。但雁门关前,我不惜一死,也只能换得大辽陛下有生之年绝不侵宋的承诺,却终究无法消弭仇恨……”
萧峰叹了口气,有些说不下去了,毕晶和凌霜华也轻轻叹了口气,怀想萧峰一生,怀想他在雁门关前的那番话,心中不由有些发堵。
“但是现在好了,这些问题都没有了。”半晌,萧峰展颜微笑,“毕生之愿已了,我……”
毕晶忙道:“哎呀萧哥你可别想不开,还有好多事儿等你做呢,你可别心事已了就此想着撒手西归……”心说现在可不是你想的那样,某些地方还有哭着喊着搞圣战的呢,世界和平还得靠你维护呢!”
殷素素和凌霜华同时啐了毕晶一口。萧峰瞪他一眼道:“说什么呢你?我只是说,我现在,只想早日找到阿朱,陪着她,安安生生过下半辈子,这一生,我最愧对的,就是她……”
“行了!天气不早了,”萧峰忽然站起来,“大家早些睡觉。”转身大踏步走进里屋,再不回头。
……
萧峰很快就睡着了,毕晶却辗转反侧,无论如何都无法安睡。就算酒意上涌,头昏昏沉沉的,两只眼睛却也始终闭不上,这一天的经历,不断旋转翻滚,搅得他的脑子乱作一团,而萧峰两句话,更在他脑海里盘旋往复,久久不绝。
“雁门关前,我不惜一死,也只能换得大辽陛下有生之年绝不侵宋的承诺。”
“我帮的,是朋友,不是官府。”
有盖世武功,有胆有识,更有悲悯之心,毫无疑问,萧峰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但是,他同样有着和一般江湖人一样的行为准则。
他们只为了自己认为的正义,甚至仅仅为了自己心中的某些理念去做事,而对社会的规则,却并不放在心上。比如,他绝不会为了帮助“官府”而出手去抓住那个曾经帮过他的乞丐。
与此同时,他们在遇到事情的时候,更倾向于用自己的力量却解决,而不是求助于社会的规则和秩序。
这就是侠客。他们是很多人在无助的时候,最后的一点希望,这是他们产生并且能够存在的理由,也是他们引以为傲的地方。不可否认,他们的存在,自有其价值。
但同样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存在,是游离于整个社会秩序之外,甚至是直接对抗的。当他们的理念与整个社会的价值、秩序相吻合的时候,他们的行为,会为人们尤其是弱者带来巨大好处,但当他们的理念与社会发生了冲突,那么他们的行为带来的冲击和破坏,也是巨大的。
现在的问题在于,现代社会,是一个规则和程序几乎笼罩了每一个角落的社会,这种社会,注定是容不得侠客的存在的。而两者一旦起了冲突……
毕晶已经有些不敢想下去,如果某一天这个社会的规则容不下萧峰——要知道,萧峰那个时代的观念,和现代社会差得是在太远了,两者之间的冲突,几乎是必然的——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萧峰究竟会怎么做?他是会奋起反抗,还是会黯然离开?
萧峰如此,那么其他人呢,比如殷素素,比如小龙女,比如可以预见的,将来会不断多起来的那些侠客们?这些规则的破坏者,这些按照自已意愿快意恩仇的具有极强力量的古代人,在现代社会中,究竟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这个莫名其妙的系统,究竟想干什么?
毕晶忽然打了个冷战。
萧峰、小龙女几个人来了没几天,但他们或大气或温柔,或狡黠或清冷的性格,他们对自己的关心,以及她们身上散发出来的独特人格魅力,都让毕晶从心底深处认同,感动,甚至有些迷恋那种感觉。在毕晶眼中,他们已经成为自己的朋友,甚至是亲人。
他实在不愿意这些人,把事情搞得乱七八糟,但他更不希望,这些人,这些朋友,被现代社会逼得无法立足,不得不远走高飞,甚至受到致命的伤害,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萧峰那样的本事。其实就算是萧峰,也只是说自己能够对付手枪步枪,如果来了机枪大炮,或者其他什么秘密武器,恐怕萧峰也是难以招架。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萧峰最后说的话是真的,他只是想找到阿朱,然后平平安安过好下半辈子。
但是,他真的能做到吗?毕竟他也说过,只要别人不惹他,他就不会管太多事,可是,如果有人惹到他呢?
……
毕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他绝对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起来!跟我去练功!”毕晶一听到这句话,立刻就睁开眼,然后他就看到在刚刚蒙蒙亮的天色下,萧峰那双闪亮的眼睛,以及那张威严的大脸。
“还要练啊!”毕晶哭丧着脸,赖在床上不想起来,抱着头哀求道,“昨天喝了那么多,头晕,不去成不成?”
萧峰二话不说,一把揪住毕晶脖子把他拽起来:“那正好,出去醒醒酒!”
毕晶唉声叹气地坐在床边上,磨磨蹭蹭摸到拖鞋,把左脚伸进去,惊讶道:“咦?不对,穿反了?再来!”说着把脚从鞋里退出来,然后用右脚去穿另一只鞋,又惊讶道:“咦?还是不对,再来……”
萧峰一脸揶揄:“我说一个拖鞋你都能玩出花来?我还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啊!你有这机灵劲儿用在正经地方不行么?”
毕晶一边磨磨唧唧倒腾两只脚,一边做苦恼状:“这不是喝多了,脑子反应不过来么?”
愁眉苦脸走出次卧的时候,李萍和侍剑已经在客厅厨房忙乎了。毕晶眼睛一亮,急忙打招呼:“李姐,侍剑妹子好早啊,辛苦辛苦。”
侍剑略显拘谨地点点头,李萍宽厚地笑了笑:“又出去练功?”
“是啊……”毕晶幽怨地看了俩人一眼,忽然想起什么来,冲外边努努嘴问道,“隔壁那小妞呢?她没事吧?”
“吕姐姐没事。”侍剑小声说,“我服侍她用了醒酒汤,安睡了以后,看她就没事,我和李姐就回来了。”
“哎呀,这可辛苦你们了,这起早贪黑的!”毕晶不无怨念地看了眼萧峰,想了想又转头道,“其实你们不用这么辛苦,起这么早,太累了,多睡一会儿。你瞧那两个小妞不是现在影子都看不见?”
李萍笑笑:“我们也没啥本事,也就照顾照顾家里,谈不上辛苦——这一天不干点活儿,还挺难受的。”
“不是啊?”侍剑却惊奇道,“龙姐姐一早就起来,出门去了啊!殷姐姐……”
萧峰忽然大声道:“胖子你别装模作样了,你再磨蹭一个小时,迟早也得练完功才能回来吃饭!你啥时候这么会关心人了?”
“瞧你说的,”毕晶委屈道,“这这可句句都是肺腑之……”
没等他说完,萧峰就冷声道:“少废话,两条路,要么现在就跟我出去,早练完早吃饭,要么练完没时间吃饭,饿着肚子上班去!”
毕晶立刻飞快换上运动鞋,二话不说,拽开门就跑出去了。这一次,就连向来拘谨的侍剑,都忍不住忍俊不禁,捂着小嘴笑起来。
等跑到小区外,小风一吹,空气中散发着的清新气味,让毕晶头脑不由为之一清。这时候他才发现,昨天练得要死要活的,可是今天,那种腰酸背疼的感觉居然完全消失了。是李萍的饭里面含着什么特殊物质,还是侍剑的按摩手法太过巧妙了?
毕晶觉得这简直太神奇了。
正想开口问问萧峰呢,就觉得背后一阵轻快的脚步传来,一条健美的身影飞快地经过身边。那前凸后翘的身材,那随风摆动的马尾巴,让毕晶一阵口干舌燥。定睛一看,毕晶不由目瞪口呆——母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