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向晚笑了笑,再不多言,带着元向霖登上马车随一众骑兵离去。
马车碌碌而行,走在山路上颇有些不稳。
元向霖从小是没坐过几次马车的,而今坐在马车上实在是有些经受不住颠簸,整个人软软的靠在马车的内壁上,时而干呕几声。 看这样子,倒像是有些晕车了。
元向晚拿出了几片晕车药来,就着水给他吞服下去,又随手摘了几个路边的野果子擦干净给他。
“坐车久了是不是不舒服?吃点儿酸的吧,能舒服一点儿。”
元向霖倒是毫不怀疑,抓着果子咬了两口。酸味正是解吐最好的东西,酸味漫过味蕾,倒是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他伸出手挑起马车一侧的帘子,看着一寸寸走过的土地和渐渐被抛在身后的巨树,一双眼睛稍有些忐忑。 “阿姐,我们就一定要去京城么?”
元向晚也知道,前往京城之后等待着自己的绝对不会是太平日子。
且不说长公主对自己下毒,和自己这些年来的尴尬身份,就只说这具身子的原主一直在这边陲的山村长大,从来都没见识过京城的繁华。
就算是作为丞相之女来到了京城,那些官家小姐少爷能看得起他么?
流言最是害人心的东西,她那个便宜渣爹傍上了当朝长公主,坐上了驸马爷,定然会更眷顾自己和公主的孩子,而不是自己。 到时候爹不疼娘不爱,她和阿霖就是个可怜兮兮的小白菜……
元向晚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阿霖的小脑袋:“放心,别怕,父亲是接我们去享福的。就算是到了京城,阿姐也一定会护着你的。”
听到了这样的话,元向霖却只是撇了撇嘴。
他垂着眼睛,神情之中像是带着些委屈:“阿姐别骗我了,其实我心里什么都知道的。父亲根本就不喜欢我们,就算是去京城,想必也是受人欺负的。”
“夫子之前曾经教导过,宁住陋室,不攀权贵。我们又不受父亲的待见,去了自己未必过的好,还叫别人心里不痛快,倒不如留在清水村过自在日子呢。” 听阿霖的这些话,元向晚也在心中感叹了一句,好阿霖,这段时间送他去学堂上学真的没送错,他现在已经有了些进步思想的觉悟了。
即便是去京城,寄人篱下也并非元向晚的目标。
她有一身医术,到时候也是不愁吃喝的。阿霖只要好好读书,日后就算是不能大富大贵,留在她的医馆里做个账房或是自己做个小生意也全都不错。
想到这儿,元向晚摸了摸他的头:“阿霖,同样是丞相的孩子。有的人可以从小锦衣玉食,你我却要一辈子窝在这个小山村里,你甘心么?”
元向霖捏着自己的小拳头,想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我自然是不甘心的,但是阿姐,父子说富贵和受人尊重与否都是要靠自己赚来的,并不是求别人乞怜的。” “夫子说的不错,但京城却是一个跳板,能让你接受更好的学习,拥有更广阔的天地。阿姐告诉你这些,并非是让你妄自菲薄或是引以为傲,而是想要告诉你,不管你的父亲是谁,他喜欢你与否,你都要靠着自己的努力闯出一方天地。”
元向晚一字一句,说的真真切切:“别人给的,永远都是施舍给你的。若是有朝一日对方不高兴了,你所得到的一切他都有可能尽数收回去。只有你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得到的一切,是不会被收走的。”
她看着年幼的弟弟:“阿霖,你记住了么?”
元向霖郑重的点了点头。
虽说前往京城还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但她知道,这一路上不会只是自己一个人。阿霖会永远陪在自己身边。
只要还有阿霖在,她在这个世界就不算是孤身一人。
临近中午,马车行至了九亭镇,需得穿过这座镇子才能前往京城。元向晚抬起一只手撩起车帘,看了看驾车的那名黑衣兵士:“我之前供职的地方就在前面的医馆里,先生到前面能否给我留一点时间,让我去告个别?”
那人并未直接答应下来,而是说要去请示一下队长。
很快,为首的黑衣骑兵便走了过来:“小姐可以去道别,但是为了您的安全,我必须步步跟着您。”
这种一步步贴身的监视总是给人一种不喜的感觉,只是元向晚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她点了点头:“那就多谢了,就在前方的济世堂,麻烦您。”
为首的骑兵点头退下,马车辘辘行至了济世堂前,倒是果真停了下来请元向晚下车了。
九亭镇实在是偏远,往日里顶多会有些商队掮客路过,倒是还从未见过如此正式的军队。
元向晚走进济世堂之中,远远的便瞧见了平宁王世子百无聊赖的坐在屋里,一旁几个小厮恭恭敬敬的侍候着……但墨青崖依旧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她笑着走进去:“殿下今日怎么又来了?难道是昨儿我的药没管用?”
“管用了,管用了!”墨青崖一听到元向晚的声音,顿时欢喜起来:“元大姑娘着实是神医!本世子今日前来,是想要请你过府赴宴的。我父王说了,要好好招待酬谢您!”
他一边说着,一边上前,然而没走几步,便被为首的黑衣骑士拦住了。
黑衣骑士一身上下黑色的短打,身上又罩着一件儿大帽兜的披风。他这一身打扮,在九亭镇之中实在可以说得上是奇装异服。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像是有一种不引人注意的奇怪魔力一般。
若是他不说话不动作,旁人甚至很难注意到他。
在见到这名黑衣骑兵之后,墨青崖的神情骤然一愣,诧异的看了元向晚一眼。
元向晚笑笑:“这位大人,我先去给世子殿下写一张方子,不会走远的。这里面都是病人,您走的太近怕是会吓到人。”
“只要小姐不离开我的视线就可以。”骑兵说道。
元向晚这才摊开笔墨,让众人全都散开,一边低头写方子一边与墨青崖说话:“你认识刚才那个人?”
“不认识。”墨青崖睁着眼睛说瞎话。
元向晚动作没停,压低声音,尽量不引人注意的同墨青崖小声交谈:“我没有同你开玩笑。就是这个人,今天来九亭镇说要接我去京城。我方才好说歹说才央他将我放下,进济世堂来同你说几句话,问一问你认不认识这些人。”
她语声肃穆,果真不像是开玩笑:“之前我替你治病,世子殿下不是也说欠我一个人情?而今我不用你还什么,不过是想要同你要个消息而已。”
墨青崖背对着黑衣骑兵,此时也是神情沉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抿紧下唇想了一阵,看着元向晚的方子写了一半儿,权衡利弊还是将自己知道的那一部分说出了些许。
“黑衣卫是当朝宰相元启年的私人兵卫,当年皇上亲赐的,闻说是只尊元启年的命令。而今丞相派他们前来接你,对你也是足够重视了。”
墨青崖说到这儿,又问道:“京城怎么突然来人接你?是京城有什么了不得的贵人重病了么?”
九亭镇的消息传的这么快么?这才几日的时间,九亭镇出神医的消息就已经传到京城了?
他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丞相为什么派黑衣卫来接你?”
“你可以发散你的想象自己猜一猜。”元向晚说着,抬起眼睛笑眯眯的看向了墨青崖。
她名叫元向晚,元丞相的大名叫做元启年,之前还是在九亭镇走出来的举子……
墨青崖在心中略一思索,顿时想到了一个让他自己都觉得震惊的消息。元向晚该不会是元启年当年留在九亭镇的私生女?
这也太惊悚了!
他嘴角一抽,连忙大半的身子伏在了元向晚面前的桌子上:“元丞相是你亲爹?我之前怎么没听你提到过?这是真的假的?”
“我也想知道,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回来找我和阿霖做什么。”元向晚将方子的后张写好,又问道:“黑衣卫既然是皇上赏给元丞相的,那是不是会最先遵从皇室的命令?”
“不,这不一样,是有区别的。”
墨青崖思索了一阵,解释道:“皇室的权利最集中之处还是当今圣上的手中,旁支其实只不过是比平民尊贵,也并没有太多的底牌。黑衣卫是皇上从御林军分出来赏给元启年的,虽说最遵从的还是皇上的命令,但其次也之尊元丞相的命令。”
“你来找我问这么一遭,其实是担心长公主吧。我可以告诉你,长公主只是一介女流之辈,虽说朝堂上的政事也有所涉足,但并不能与丞相和皇上相抗衡。更何况,当今太后并不喜欢长公主,你此番进京若想站稳脚跟,多讨好你爹和太后总不会出问题。”
元向晚将他的这些话记在心里,默默地点了点头:“多谢提醒,不过我不过是一个下堂妻留下的孤女,应该也没有见到太后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