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点睡觉,明天我去接你,你可别又没起床。”
“知道啦!那我睡了,晚安~”
“晚安~”
挂断视频,沈亦泽打开邮箱。
九月的月度报告,各部门已赶在假期之前做出,他一一点开查看。
首先是人资部的报告。
上个月离职7人,全是艺人经纪和助理。很多年轻人对这一行缺乏了解,对艺人经纪、艺人助理这个职业充满不切实际的幻想,来了之后才发觉并非如此,无法适应或接受不了落差的在所多有,选择离开也是情理之中。
新入职37人,其中三分之一是编剧,而且是中级以上的资深编剧,绝大多数都是从华影跳槽过来的。
他浏览名单,见其中不仅有他的老上司、都市组主编王帆,还有悬疑组主编汪远,不禁喜上眉梢。
干编剧出身的他很明白,像王帆、汪远这种出过成绩的大编剧,自身能力过硬不说,更重要的是自带资源和人脉,以后项目部出去揽活,也就更有底气和竞争力。
这段时间沈亦泽跟老徐有过一些交流。
徐凤阳入行早,又是华影前高编,跟这些大编剧关系匪浅,离开华影之后,他就一直在游说他这些老同事跳槽。
老徐告诉他,华影的中编、高编十之八九都有跳槽的意愿,只是大部分人手里还有未完成的活,一时脱不开身。
现在看来,老徐所言不虚。
华影编剧部的阵容沈亦泽垂涎已久,假以时日,定要将它搬空。
财务部的报告更是形势大好,刨去投资蔡佑宁的那五百万,九月的收支基本达到平衡,收入主要靠版权和艺人的经纪活动,支出几乎全砸影视部和人事成本里了。
九月涉及到和优视Q3季度的交接,因此项目部的报告格外长。除此之外,公司还接到一些小的剧作项目,利润虽不高,但苍蝇再小也是肉,有总比没有好。
对外投资除了蔡佑宁正在注册中的海豚科技有限公司,还参投了几部低成本的网络大电影,既参投也参拍。尽管大概率会亏本,不过这点亏损不算什么,就当成给影视部练手的机会,同时也是对他们水平的一次检视。
他正在看影视部是如何败家的,忽然响起微讯的提示音。
点开手机一看,竟然是丁世杰:“睡了没?”
他回:“没呢。”
几秒后对方打来电话,一接起便是丁世杰的声音:“最近干嘛呢?怎么没一点儿动静?”
“还能干嘛,忙呗!”他随口敷衍,“这大半夜的,你该不会又被女人扑倒了,叫我去救你吧?”
“我哪有那闲情逸致!说正经的,《东归之路》我们做得差不多了,样片已经剪完,你哪天抽空来看看,或者让顾编来也行。我准备这个月内送审。”
沈亦泽决定亲自看看成片的效果,便跟丁世杰约在节后。
剧本他看过,《东归之路》的人设取自《西游记》,但故事属于原创,讲唐僧师徒四人取到真经之后,回程路上遭遇不明势力追杀,历经磨难最终成功护送经文回到中土大唐。
顾舒保留了丁世杰提供的核心创意,剧情方面只做了微调,主要的修改和润色集中在台词上,这也正是体现编剧功底的地方。
说实话,起初他挺担心的,因为丁世杰十分大胆地将幕后黑手设定为既得利益的大唐高僧而非妖魔鬼怪,这种设定能备案公示已出乎他的意料,台词若处理不当,很可能要大段大段的删改。
看完剧本他就安下心来。顾舒对尺度的拿捏非常到位,人物对白都点到即止,重心也是放在颂扬唐僧师徒的仁慈和坚韧上,而非抨击反派的道貌岸然。这种程度,过审应该没什么问题。
以这个剧本的完成度,只要动画制作不拉胯,很可能一飞冲天,甚至超过当年的《大圣归来》。
他翻出十月的日程表,在满满的日程安排中加上“萤火动画”这一项。
这个假期之后就是各种事务、会议和应酬,光是看着就令人头大,好在安安也忙,好在还有这个假期缓冲,不然可能真要冷落了她。
……
杨九安早早起床,快速洗了个澡,挑选衣服时着实犹豫了会儿。
她先是穿上她很喜欢的荷叶边娃娃衫,这件衣服十分贴合她的外形,甜美又少女,穿出去顶多十八岁。
转念一想,今天要去见他的朋友,穿太幼了似乎不太合适。
换上湖蓝色的连衣长裙,裙装倒是不错,既优雅又显身材,看上去要成熟一些,只是去农场,穿裙子好像也不太好。
挑来选去,还是决定简单点,便挑了件宽松的印字卫衣,再搭条高腰的哈伦长裤,往全身镜前一站,腿长直逼一米二,视觉效果相当不错。
“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
她刚换好衣服,手里铃声便响起。
这个铃声,毫无疑问是他。
接起电话,手机里立刻传来他温柔的声音:“起床了没?我要到咯!”
“起啦起啦!我马上下来!”
来不及将试穿过的衣服收进衣柜,她赶紧坐梳妆台前化妆。
妆不必浓,但一定要有,素面朝天的去见他朋友也太失礼了。
化好妆,将手机、钥匙、防晒、爽肤水等收进他送她的冰蓝色双肩包,然后背上包急急忙忙下楼。
他的车早已在小区外等候。
“等多久了?”
上了车,杨九安问。
沈亦泽平静地说:“还好,十几分钟而已。”
她吐吐舌头,解释:“我其实起挺早的,就是选衣服花了太多时间。”
“没事,女生晚个十几分钟很正常。”
他顿了顿,打量几眼她的衣着,笑道:“你个心机鬼,穿这么高腰的裤子干嘛?还嫌自己的腿不够长吗?”
“你就说我是不是大长腿吧?”
“当然是,这么长的腿,不下地干活简直可惜。”
“滚!”杨九安白他一眼,“我们先去接茜茜,我把地址发你。”
开车前往徐文茜家。
“早饭吃了吗?”
“没。”
“给你买了点吃的,在我背包里。”
“我猜到你会给我买,所以故意没吃。”
“是是是,感谢杨导给我一个表现的机会。”
杨九安笑盈盈地拉开背包拉链,是熟悉的双层保温盒。
“红豆粥吗?”
沈亦泽笑而不语,静静等她揭开盒盖。
“帕尼尼?”
她惊得合不拢嘴。
盒盖一揭开,一阵面包的酥香便扑面而来。双层保温盒里各装着一块意式三明治,被烤出一道道焦红印子的面包还散发着腾腾热气,显然刚买不久。
“怎么两块?”
沈亦泽面不改色道:“我也没吃饭,等着你给投喂呢!”
她抿嘴浅笑:“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你朋友圈发过吧,是你自己做的。”
“是哦。你可以啊,我的朋友圈记得比我还清楚。”
她将三明治递到他的嘴边。
“你先吃。”沈亦泽说,“那当然,重要的事我一向记得很清楚。”
这话说得她心里美滋滋的。
一口咬下,酥脆热乎的面包外皮下是清爽可口的金枪鱼、玉米粒、蛋黄酱和生菜叶子,味道丰富,十分满足。
杨九安边咀嚼边含糊不清地说:“我留学的时候经常买这个,好吃不贵,刚烤出来的更香,我觉得有点像肉夹馍,但没肉夹馍那么油。你在哪儿买的?国内应该不容易买到吧?”
她回国后只在肯德基吃过敷衍版的帕尼尼,就是夹块猪排或鸡柳烤一烤完事的那种,跟他买来的这两块完全不能比。
沈亦泽说:“我也没有刻意找,有一天在路上看见了,就买来尝了尝,也不知道正不正宗,反正感觉挺好吃的。”
“这玩意儿没有正不正宗的说法,不过是热三明治而已,只要面包烤香烤脆了就行。但你买的这个很良心,很像我在伦敦吃到的,比快餐店的好吃多了。说到帕尼尼,我就想起一件特别糗的事。”
他来了兴趣,追问:“什么糗事?我就喜欢听糗事。”
杨九安没急着说,先喝口牛奶润润嗓子,再抽张纸巾擦擦嘴,接着才娓娓道来:“你知道,帕尼尼是意大利语Panini的音译,P-a-n-i-n-i。”
怕他不知道,她还特地拼读一遍。
“我们学校不是学分制的嘛,有部分学分是选修课,你可以选任何专业的任何课程。我刚入学那会儿,英语还不是特别好,当时选了门烹饪课,有节课让我们做糕点,我就做了帕尼尼。”
“做完之后老师就一个个问,让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做的什么,怎么做的。问到我的时候,我就特别大声地说:I cooked a penis(我烤了根吊)!”
“噗哈哈哈哈!”
沈亦泽大笑出声。
杨九安微红着脸,跟着他一起笑,边笑边说:“当时我说完整个教室都安静了,那群外国小哥都一脸震惊地看着我,真是糗到不行……”
沈亦泽笑道:“人家肯定想,这女的怎么这么彪悍。”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突然脑子一抽,关键是我半天没反应过来,还继续介绍penis是怎么烤的,多亏老师及时纠正我,太丢人了。”
“那你烤的那玩意儿好吃吗?”
他问得意味深长。
杨九安一怔,立刻领悟他的意思,登时满脸通红,抬手就是一巴掌:“流氓!”
接到徐文茜,便即朝农场驶去。
“你可能已经知道了,但我还是正式介绍一下,茜茜是我初、高中同学,十几年的闺蜜,这世上应该没人比她更了解我了。”
杨九安介绍说。
徐文茜笑道:“只是暂时,再过个一两年,就要被沈总比下去了。”
你想多了,根本用不了一两年这么久。
沈亦泽心里想着,嘴上说:“非工作时间叫什么沈总,你可以跟春林一样叫我学长。”
徐文茜立即说:“我干嘛要跟他一样?他叫你学长,我就叫你师兄吧。”
“怎么,你跟春林有什么矛盾吗?”
“没有啊,我们一直都是对着来的,在大学就是。”
“可我听说大学的时候你是班长他是团支书?你们这样真的有利于班级团结吗?”
“公事当然公办,私底下才这样。也不是我主动挑起的,是他总挑我的毛病找我的茬,我自然不能惯着他。”
沈亦泽摸摸脸,心想张春林多半是不知如何引起徐文茜的注意,又担心暴露自己的小心思,才选择这种“越喜欢越要对你不好”的小学生式的相处模式。
他想了想,故作惊讶地说:“这可怪了,跟我们相处的时候他从不这样,为什么对你就这么与众不同?”
“谁知道呢!八字不合呗!”
徐文茜自称恋爱理论大师,指点起杨九安来头头是道,一到自个儿身上,就跟安安一样迷糊。
反倒是杨九安听懂了沈亦泽的暗示,明示说:“茜茜,你那同学该不会喜欢你吧?”
“哈?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沈亦泽反问。
徐文茜耸耸肩:“因为我跟他同学四年,他从没表现出来过。总不能跟我作对是喜欢我的一种表现吧?我感觉他是把我当作头号竞争对手,生怕我成绩超过他,所以试图打压我。”
沈亦泽不置可否地唔一声,作为旁观者,这种事点一两句就行,说得太多只会适得其反。
“我们听歌吧。”
杨九安提议。
“行,放你的歌单吧。”
连上安安的手机蓝牙,开始播放她的歌单,第一首歌便是《七里香》。
熟悉的前奏响起,三人跟着轻声哼唱。
徐文茜感慨:“这歌真好听,今年金曲奖的评委该头疼了,这么多好歌,感觉给哪首都可以。”
杨九安笑道:“这么多好歌,不都是庄老师写的吗?给哪首都一样。”
沈亦泽摇摇头:“难说,余笙的歌也很棒,去年就是她拿的奖。”
杨九安不以为然:“反正我更喜欢你的歌,不止我,我看评论都这么说,余笙那首歌的评论全是‘隔壁赢了’,可见群众的眼睛还是雪亮的。”
“你还看评论呢?”
“唔……偶尔看一次。”
偶尔看一次,一次看一天。事实上,前天之所以睡得晚,就是因为刷评论刷得停不下来,看见《七里香》下清一色的好评,她就兴奋得睡不着觉,连她自己的作品得到认可都没这么激动。
口是心非的她一阵心虚,赶紧岔开话问:“难道你不看评论的吗?”
“我?我也很少,偶尔吧。”
杨九安奇道:“为啥?你就不想看看别人对你作品的评价吗?”
如果是自己的作品,当然想,可惜不是。
就算看见清一色的好评,他也不会有太多的成就感。
他笑笑说:“没必要,我对这首歌有自信,与其把时间浪费在刷评论上,还不如再写几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