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雯疲倦的蜷缩在阳台下,感受着阳光一点点将温度升高,开始思索是不是趁现在睡一会儿。
但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错了,光明不仅驱逐着黑暗,同时也无比厌恶着自己,自己真的成为披着狼皮的羔羊了,在黑暗中担惊受怕,但是也被光明视作恶狼。熟悉的感觉再一次升起,光线就如同阿波罗的利箭,毫不留情的刺向她的全身。自己就如同刚刚逃出深海巨怪的触手,又被投入了灼热的铁处女中。
阳光一点点收紧自己的獠牙,嵌进苍白的肌肤中,带着洞穿一切的气势。马雯抱紧自己的双腿把自己蜷成一团,紧紧的缩进阳台和地板的夹角中来躲避光线,内心不由得苦笑一声,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遇到英雄骑士的落魄公主,好不容易盼着骑士得胜归来,一把利刃却插进了自己的胸口,得胜归来的骑士还在狂热的大喊烧死这个女巫。 光线照不到的地方,那些刚刚还散发着阴冷气息的角落,此时却像母亲一样对她张开了怀抱,低声细语的呢喃着,劝慰着,诱惑着,犹如慈母呼唤着顽皮的游子。
随着阳光的升高,阳台夹角的阴影越来越窄小,再也没法庇护住全身了,黑暗节节败退,光线坚定的推移着,将审判的斧钺斩到马雯的身上,激烈的痛苦掀起利刃的狂潮。如今再难忍受这凌迟般的折磨,赶忙起身向床上奔去,抓起被汗浸透的绒被把自己盖了进去。耳边恍惚之间传来嚎叫般的欢呼,仿佛在庆祝她的抉择。连那股因为天亮而变得若有若无的目光,都仿佛透出一股赞许般的感觉。
但是很快,阳光就再一步扩大了自己的地盘,令人感觉到不安的气氛在自己身边酝酿,急切的情绪在蔓延,尽管蒙住了全身,但是仍然能感觉光线照在被子上,试图完成对她的审判。而那些急切的情绪不停的在向她申述着痛苦和不安,这些杂糅在一起使得马雯觉得每一秒钟都是无比漫长的煎熬,最终不得不放弃了坚持,起身把两层窗帘以比拉开它们时更加凶恶的气势狠狠的拉上了,房间又恢复了朦朦胧胧的黑暗,恍惚间似乎响起了一阵轻快的欢呼…
马雯重新躺回凌乱的床上,浑身上下充满着说不出的难受,对食物也完全提不起兴趣,就那么呆呆的盯着墙上的挂钟,一点点的放空了自己,沉重的精神负担和失眠带来的痛苦彻底破坏了她的认知,无数莫名其妙的幻觉和诡异万分的场景如走马灯一般洗礼着疲惫的大脑。马雯只觉得自己端坐在一个无比巨大的万花筒中,被肆意的拉扯扭曲,这万花筒中每一个碎片都奇诡谲异,但相同的是里面一定充满着恐怖和疯狂,已经分辨不出时间的流逝了,或者说时间已经抛弃了这方小小的天地,冷眼旁观被献祭者在这份浓厚的疯狂中无尽的轮回…
马雯瞪着暗红色的双眼,感受着颈部皮肤下动脉有力的跳动,自己盯着挂钟看了多久了?她已经不想再去思考这个问题了,爬出满是异味的被窝,滚到地上四处摸索寻找着手机,却发现手机早就没电了。趁着这短暂的难得的清醒时间赶忙给手机充上了电,等开机画面亮起的时候,印入眼帘的是一排长长的标记的老公的未接来电。马雯现在反倒不想听到李曜战的声音了,她已经不想听到任何声音了。 赤条条的站了起来,身上的睡衣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丢到何处去了。
踩着杂乱的地板走过狭窄的客厅,拉开了冰箱的门,顿时寒气犹如冬眠初醒的毒蛇伴着暗黄的灯光缓缓的爬了出来,从纤细赤裸的脚踝缓缓的向大腿攀去,如阴冷的海水覆过她赤裸的身躯,刺激着早已麻木的灵魂,伴着初春的料峭马狠狠的打了一个冷颤。马雯低下头去找啤酒,然而冰箱里的啤酒不知何时早就被喝光了,只剩下一大瓶2L装的纯净水。
马雯单手把纯净水拽了出来,拧开瓶盖狠狠的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干涸的喉咙流下,令她感觉难以形容的舒适,从没想过水竟然会这么好喝。双手捧住水瓶对着嘴猛的举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吞咽着,仿佛要一口气把整瓶水喝干。很快一抹酡红从脸上浮现,并快速向面部颈部扩散,缺氧的症状愈发明显,条条血管从已变得殷红的脖颈上浮现出来,最终肺部再也承受不住猛然收缩起来,大量纯净水呛进了气管,肺部突然爆发出剧烈的疼痛猛然的向全身扩散,冰冷的水刺激着温暖柔软的肺泡,水从口中漫溢而出,整个脸庞因肺部剧烈的进水而憋的一片血红,青紫色的血管如一张了无生机的巨网快速的向全身蔓延,透露出死亡的气息。
马雯静静的享受着肺部的剧痛,这股疼痛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难以忍受,让她再次知道了自己还活着,能够无比确定此时自己身处现世,在这难以言喻的剧痛中她终于找到了现实。马雯丢下空桶,忍着剧痛向厨房爬去,攀着水槽支撑起痉挛的身躯,猛的打开了水龙头…
鱼谦在这小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试图寻找更多的线索,在他近二十年的刑警生涯中,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自杀现场。今天下午警队接到报案,XX小区发现一名女性死于出租屋中,报案人是死者楼下的邻居,因为天花板漏水而找上了死者的楼层。 老式小区的防水本就不好,生生的把楼下淹成了水帘洞,这位可怜的中年妇女本带着满腔怒火准备和楼上的住户吵一架,谁知敲了半天也没见人开门。想着可能是家里没人水管意外漏水了,就拨通了门角上用油性笔写的房主电话。结果等到房东过来打开门时,看到的不仅有遍地肆意流淌的自来水,还有一具苍白的女尸,两位大妈魂都吓飞了一半,哆哆嗦嗦的报了警…
鱼谦在案发现场的卧室中间站定,看着痕迹科的警员正在忙着四处采集证据。这间房子的构造极其简单,是老式房屋非常常见的套间结构,从正门进入是一个又窄又长的玄关,紧贴门口的就是厕所,挨着的就是厨房,玄关走到尽头则是一间卧室,通过这间卧室侧面则又是一间带阳台的大卧室,使得整个户型呈“L”型。
很多住户都把这间联通着玄关和主卧室的小卧室改成了客厅。整个户型不过三四十平,但是却五脏俱全,又因为是八十年代的老砖房,位置好,租金廉价,结构又齐全,深受年轻的单身住户和白领们的欢迎。经过初步的调查,从现场痕迹来看,死者是从主卧室穿过客厅来到厨房,在冰箱旁打开了一瓶2L装纯净水,而后爬到水槽边打开水龙头,最终死于呛水导致的窒息。
鱼谦紧紧的皱起眉头,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这诡异的死亡现场是如何产生的,法医没能从死者体表找到明显的伤痕,门窗闭锁完整,甚至窗帘都被拉的严严实实不漏一丝光亮,至于准确的死因还要等解剖结果出来才能断定。鱼谦扫视着卧室,满地散落的衣物和空易拉罐,屋里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麦芽发酵的芳香。
“难道说酗酒过度,喝水时呛死了?”鱼谦自言自语道 “鱼队,您看这”一名警员拎着被角召呼道
鱼谦上前探身大量,被褥上印着一个淡白色的人影,边缘层层叠叠好像一幅拙劣的粉笔画
“汗渍?这么深?”鱼谦讶然“死者没穿衣服吧?这个天气竟然能出这么多汗”
“好像是做过什么剧烈运动?”警员不确定的说道
“去周边调查一下,看看最近有没有可疑人员出入这个房间”鱼谦吩咐道 “鱼队,看地上痕迹,死者似乎是一路爬着从卧室到厨房的,窗帘还拉的这么严实,最后被水呛死,这个,死者会不会是狂犬病发作呀?”另一名老刑警接口道
“这些先等法医那边出解剖结果再说,不过我估计这案子十有八九不是他杀。”鱼谦随口应道,但是他的心中却隐隐有种感觉,这件案子只怕没有那么简单,在踏入这间房子的时候,鱼谦莫名想到了十年前那个早上
“诶呦,现在的小年轻啊,真的,你都不知道她们多没脸呀,死都光着身子,不定发生了啥呢,你说来租房的时候看着白白净净的一小姑娘,怎么就,哎,警察同志啊,你说我着房子出了这事这以后还咋租嘛!”
房东大妈哭哭啼啼的抱怨声打半个小时前就没停过,社区民警正陪在旁边安抚,自鱼谦他们一到就絮絮叨叨的开始抱怨,在听到租户已经死了救不过来后就开始扯着嗓子嚎了起来,鱼谦本以为这个房东大妈和租客关系很好,谁知房东大妈是在心疼自己的房子变成凶宅了。刑警队拉起警戒线后,大妈仍不愿和做笔录的刑警离去,似乎在等着一会儿鱼谦笑着出来跟她说开玩笑的你的房子里没死人。没办法做笔录的刑警和一名民警一边听着大妈的抱怨安慰着,一边见缝插针的询问租客信息,从大妈哭哭啼啼的言语中搜索有价值的信息。
就在痕迹科要完成采集工作时,物证袋中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顿时屋里所有人的视线都被集中了起来
“鱼队?”一名警员举起物证袋看向鱼谦“似乎是死者男朋友。”
“接”鱼谦想了一下示意接通电话
痕迹科的警员从证物袋中掏出手机,把一个橡胶指套绕在戴着白手套的食指上按下了接通和公放
“宝贝,你终于接电话啦,那天早上是我不好,别生气了好不好?我刚下飞机,现在我就去接你吃午饭,今天我们去吃日料,好不好?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小惊喜,我猜你肯定想不到”一个轻快的带着讨好的语气的男声从电话里传出来
“请问,您和马雯是什么关系?”警员询问道
“你是谁?为什么拿着雯雯的电话?”电话另一边,李曜战的语气瞬间严肃凌厉起来
“我们是市局刑警大队。”
“刑警大队?警察?为什么是你接电话,雯雯呢?”李曜战慌乱起来
“请问,您和马雯是什么关系?”
“我,我,我是马雯的男朋友”
“好的,如果您方便的话,稍后麻烦您到XX警局配合我们的调查。”
“我…我,没问题,我现在就过去,请问我可以问一下马雯现在怎么样了吗?”李曜战磕磕巴巴的问道
警员抬头看向鱼谦,鱼谦点了一下头
“我们今天早上接到报案,您的女朋友马雯被发现死于出租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