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谦和柏天清两人吃完饭便离开了火锅店。
“鱼叔,那我们要去查那个失踪案吗?”柏天清打着哈欠问道
“先不急,我研究一下再说。既然省厅的专案组已经插手了,我想我们现在贸然下手恐怕不太好。”鱼谦略一沉吟说道“不妨等等再说。” “对了,不是还要去查那两个工人吗?”柏天清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之前在马远印刷厂工作的那两个工人呢?”
“我托了户籍警那边的熟人在查,因该很快就能出结果了。你一会儿回家睡觉去吧,记得别断了和孟浮笙的联系,目前这点算是我们独家的优势,不能出问题。”
“鱼叔你放心,这个我心里有数。”柏天清点点头,做了一个你放心的手势。
鱼谦在柏天清的公寓门口前停了车,看着柏天清拖着沉重的脚步上了楼,一脚油门往城外局里开去。他和柏天清不一样,总不能就这么直接回家了,最少要去局里把今天的工作安排一下。
到了大队办公室翻了翻堆在桌子上的文件,意外发现并没有什么紧急的案子。之前把所有警力都抽调到马雯和李曜战两件案子上了,本拟会积压很多事务。出乎预料到是并没有像他想象那样多,也许是刚刚过完年不久,正是清闲的时光。 把老梅叫了过来简单的交代了几句,鱼谦便迫不及待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把迟海锋给他的U盘插到了电脑里。对于这件案子,他那天倒也翻看了一番,只是当时时间不多,看的也不太详细。迟海锋是个处事小心仔细的人,他既然觉得此案有很多不同寻常的地方,那么必然不会是空(xué)来风。
U盘里一共四个文件夹,第一个是卷宗的照片,可以看出来是迟海锋用手机一张张拍的。就冲这一点他便严重违反纪律了,鱼谦心头掠过一丝感动。他粗略翻了翻,发现内容基本就是迟海锋早上跟他说的,他退出这个文件夹打算一会儿再好好看看。
第二个文件夹是第二大队对此案的分析会报告记录,这三天第二大队针对这个案子开了三次会议,足见迟海锋对此案的重视。第三个文件夹则是二队后续的调查跟进报告,记载的非常详细,包括相关物证的张片以及许多村民的笔录。这些都是鱼谦平时经常看的东西,按照正式公文的格式撰写的清清楚楚。
而最后一个文件夹引起了鱼谦的好奇,正常来说前三个文件夹里的内容基本上已经算涵盖了案件的所有信息了,为什么还有一个文件夹?鱼谦滑动鼠标点开了这个神秘的文件夹。
这个文件夹里也是照片,但是画风突变,不再是之前那些整理好的明显可以直接归档的官方文件,而是大量手写内容和粗暴散乱的线团。这些鱼谦当然也非常熟悉,都是一线刑警摸排走访的笔录,和会议时进行推演记录时用的简单草稿。鱼谦不仅从中认出了迟海锋的笔迹,还包括大量不同的笔迹。没想到这些初级的调查资料迟海锋也为自己巨细无遗的收集了起来,倒是十分附和他的风格。 然而看着看着,鱼谦的神(qíng)严肃起来,也明白了为什么迟海锋要把这些也拍照记录下来。
通常来说,并不是所有的调查记录都要归档的。正式的案件报告只记录有效的重要的信息,如果把每一名刑警的所有调查活动都记录下来,首先没有精力做那么多资料的整理和储存,其次也没有那个必要。
例如在之前鱼谦的几次案(qíng)分析会上,当然也有提出咖啡店值班的小冯是凶手的可能,大家推理一下就过了,根本不可能往会议记录上详细记载,最多也就一句话。与此同时如果之前有刑警调查过小冯的购物记录或者犯罪记录什么的,也不会往李曜战的卷宗中归档。
在这第四个文件夹里,就是这些被剔出去的东西。但是鱼谦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些被迟海锋挑选出来文件显然十分不是随便塞进来的,迟海锋做了细致的挑选和总结,甚至在最后还一篇手写的像模像样的分析报告,这勾起了鱼谦浓浓的兴趣。他不明白为什么二队废了这么大精力调查完的内容,却没有写进正式的报告里。
鱼谦点起一根烟,放大了那些照片,一张张看了起来。大多数刑警工作时字都写的十分潦草,初步停留在自己勉强能看懂的水平,这让他看着十分吃力。虽然知道最后有迟海锋做的归纳和总结,不过他还是想自己先看一看。相较于那些整理好的官样文章,鱼谦对这些兴趣更大,更何况还是被迟海锋单独挑出来的,其中必然有什么问题。 然而看着看着,鱼谦不由得变了脸色,慌忙起(shēn)走到门口,反手把办公室的门从里面锁死,又跑到窗前拉紧了窗帘。最后才又坐到了电脑前,从头翻阅起所有的文件来。
把前面的正式卷宗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鱼谦对整个案子有了一个详尽的认知之后,直接跳过了后面会议记录的文件夹,又把第四个文件夹打开了。鱼谦觉得自己的(xiōng)膛有一口巨鼓在隆隆的敲响,他明白为什么这些记录没有被写到正式的报告中,而这些正是他急切需要的。
不止一位村民在回答警方询问时提到了:“这六个人有可能是受到了神明的召唤。”
虽然前面卷宗中也提到了一句,两个村子中似乎有着一个简陋的邪教组织,但是因为缺乏切实的证据和相关资料,没有被考虑进去。在教育普及率还比较低的农村,上了岁数的老人们,确实比较(rè)衷于讨论一些鬼灵精怪的事(qíng)。可是这些调查却不同,提到邪教的不都是老人,还有不少中年人,甚至年轻人,这就十分诡异了。
在这些村民的描述中,这个教派信奉的神明远非中国传统神话故事中的样子,更非中国常见几大宗教的形式。看上去是一个一神教,却没有创世救世的桥段。从受访者的描述中能够感受到其透露出一股浓浓的功利(xìng),他们口中的所谓神明不仅可以轻易的被祭司通过仪式沟通,并且异常的慷慨大方,对于向信徒散播福音这种事毫不吝啬。 而这个神散播福音的方式也很特别,竟然是让信徒获得超越凡人的能力。
这种听起来极像六七十年代火遍大江南北气功骗局的宗教,时至今(rì)在偏远的村落中也很有影响力。只是鱼谦没想到在临近城市的村子竟然也会获得市场,而之所以能够获得男女老少的一致认同却是因为不少村民亲眼所见教派中祭司表演神迹的场景。
鉴于这个教派并没有强制(xìng)的宣传和敛财,亦没有做出什么违法的举动,在调查总结中不少刑警都将这个村民口中描述的教派归进了一个打着宗教幌子,进行表演的民间杂耍团体。而神明的召唤更是无稽之谈。
从调查记录来看,两个村子里究竟有没有人真的偷偷信奉这个教派,村民们也说法不一。有的认为有但是很少,有人认为并不少,甚至失踪的六人就是忠诚的信徒,当然也有人表示根本就是大家的臆想。
那些声称见过这个教派表演的村民也说的模棱两可,含含糊糊,多是据说和有人看到过。说不出什么具体的事迹和精确的时间,更有甚者内容自相矛盾不值得详细推敲。这也是为什么最后关于邪教这一看法被剔除的根本原因。
如果是别人看到了这些乱成糨糊一般的记录,也许也会当成无效信息略过,但是这些信息中的两点却能深深触动少数几个人的神经,鱼谦是一个,而恰巧迟海锋也是其中一个。
这些村民对这个教派相关信息描述的虽然十分散乱和缺乏逻辑,但是有两点要么没有说到,但凡说到的口径都出奇的一致。
“不知道这个教派的组织者是谁,不过教派里有一个穿黑色大衣的光头似乎是组织者。”
要知道在气候炎(rè)的S市及其周边,一年能穿住大衣的月份相当的少,而能留下这么一个统一的印象,当然是因为其着装不合季节到了极处,所以才会给见到过的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而在十年前调查鱼瑶案子时,迟海锋自然也出过不少力,他当然也知道那个鱼谦的妻子云染加入的教派。当时他们倾力调查最终也只调查到了一个信息—教派的高层有一个总穿着黑大衣的光头。
迟海锋不知道的是,这个神秘黑衣人不仅在鱼瑶案中出现了。这几(rì)几乎贯穿了鱼谦每一次调查的线索中,马雯案,李曜战案。他就像一朵诡谲难测的黑云,悄悄的行过每一场悲剧的天空,留下了无数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又在后续的调查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几乎在看到“黑大衣”“光头”这两个形容词的一刹那,鱼谦就像被闪电击中一般跳了起来。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起(shēn)把门锁上,把窗遮住。他下意识的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和战栗。仿佛这个诡谲的黑衣人会穿越时间与空间的阻隔,窥探到他的一切。
“又是你,还是你,总是你!”
鱼谦的内心之中掀起惊涛骇浪,他明白了迟海锋将这些记录单独整理出来的原因。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表明这个黑衣人是这个组织的领头者,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个黑衣人和六名村民的失踪有任何直接的,间接的关系。甚至,他也完全找不到任何能够证明穆托纳,妻子云染,李曜战,咖啡店小冯以及村民口中的黑衣男子是同一人的,一丝一毫的证据。
可是鱼谦的心中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咆哮“他们是一个人!他们就是一个人!他们一定是一个人!”
法律并没有规定气温超过二十度就不能穿大衣,他也不能因为一个人只要剃着光头穿着黑色大衣就一口咬定他和这些案子有关联。鱼谦之所以这么判断完全是来自于内心中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
就像你想将一根木棍严丝合缝的插进墙上一个圆洞那般突如其来的悸动。
虽然你找不出将这根木棍插进墙上洞中的理由和需要,但是当把这根木棍递到你的手中,你就会毫不犹豫的将它插进去,形成一个违和却又合理的奇秒场景。
鱼谦揉了揉自己疲倦的双眼,迅速把文件都拷贝到了自己的硬盘中。他决定先好好睡一觉养养精神,再以饱满的状态翻看这堆记录。
当看着拷贝的进度条慢慢走到了尽头之后,鱼谦盯着屏幕恶狠狠的说道
“太好了,看来我们的缘分还没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