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大堂经理口中,少女是他本家亲戚的说辞,鱼谦本不屑一顾。他也是从基层一步步摸爬滚打干起来的,那些鸡头蛇头的小伎俩他心中一清二楚。
所谓村里的本家亲戚无非就是一个掩人耳目的说法,实际上就是这些鸡头蛇头到贫困的农村中,找眉目清秀底子好的女儿家。以提供高工资岗位和劳动合同等挂羊头卖狗(ròu)的(tào)路,半买半雇的形势,引(yòu)那些见钱眼开的父母,把自己孩子往火坑里推。
待到把这些女孩诳到城里来,只要反手扣住她们的(shēn)份证,这些涉世未深的又人生地不熟的女孩们就寸步难行了,到头来只能听任他人摆布,成为蛇头手中的摇钱树。而这边只要按月往老家里寄回工资,便足以骗过她们的父母。 而真正可怕的还不止这一点,实际上大多数父母都很清楚自己的女儿在外地做什么。可对于不少挣扎在贫困线上的家庭来说,他们反而乐见这份可观的经济收入。甚至在不少极端贫困的地区,女儿寄回家里的钱已然变成她们父母炫耀攀比的资本。
同时另一方面,很多女孩也逐渐沉迷在纸醉金迷,不劳而获的生活氛围中,渐渐沉沦下去。这种灰色的模式无疑会给警方的工作带来巨大的障碍。无论是作为受害者(shēn)份的女孩,还是他们的父母都默认,或者说接受了这种生活方式。在调查取证时非常麻烦,并且这些没有一技之长,价值观又没有得到正确的树立,很大概率在走出拘留所后再次步入歧途。
(tào)用鱼谦还是基层民警时,抓捕的失足女话来说就是“什么家庭困难,父母卧病,只不过是随口胡诌骗骗凯子罢了。老娘干这行,就是因为没那个脑子读书,又想躺着把钱挣了。你们今天抓了我又不能养我一辈子,我明天被放了出去,到头来不还是要回到这行?”
因此当酒店大堂经理说出本家亲戚的孩子时,鱼谦就认定这八成就是一个暗娼了。
握在鱼谦手里的(shēn)份证,上面的照片无疑正是蜷坐在(huáng)上的少女。即便是证件照,依然拍的很漂亮。从(shēn)份证上看,年龄也确实是十八岁,算是成年人了。 可震惊鱼谦的是,在(shēn)份证反面(xìng)别一栏,填写的分明是男(xìng)。难怪酒店的大堂经理信誓旦旦的说,不存在卖yp娼的可能。毕竟翻遍中国刑法,也就一条猥亵罪能挂上边,不管是组织卖y还是p娼罪可都管不到男男头上。
“你们有钱人是会玩啊。”鱼谦悻悻说道“不过别以为猥亵罪判的就轻啊。”
“鱼警官,麻烦你注意自己的言辞。”孟伟寒声说道“我是受害者,被经济勒索。”
“是是是,他勒索你。”鱼谦一脸鄙夷的说道“那麻烦各位跟我去趟警局,做个笔录吧,我还你一个清白。”
“不必了,我接下来和市委领导就xx区地块的政府开发项目,有重要的洽谈会议。没时间在这种宵小(shēn)上浪费时间,我不追究他责任了。”孟伟起(shēn)从(shēn)后的保镖手中接过了外(tào),转(shēn)就要带着下属往外走。 “且慢,案件还没查明白…”鱼谦忙出言喝止
“鱼警官,我这边再不走,会议就要迟到了。”孟伟一指(huáng)上的少年说道“我说的是不是实(qíng),你问问他不就知道了吗?”
无奈鱼谦清了清嗓子,再次问向一语不发的女孩,不,现在应该说男孩了
“咳咳,我问你,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你(shēn)上的伤是哪里来的?你放心说,我们会还你一个公道的,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
何一个坏人。” 少年仍抵着一张没有表(qíng)的脸,在鱼谦再三追问下,放才微不可察的点了一下头,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道“孟老板说的是真的…”
顿时失望的神色浮上了众人的脸上,看着鱼谦黑的要滴出墨的脸,孟伟讥讽地说道
“没别的事了吧,鱼警官。你不是来扫黄的吗?你现在应该去找那个报假警的人,我没功夫陪你们耍。要是还有别的事,请和我的秘书预约。”
说完,孟伟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任源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一切,仿佛在看一场精彩的电影。直到孟伟走过他(shēn)边时,他方才俯下(shēn)子,在前者的耳边低声说道
“可别领个假女儿回家哦。” “你说什么?”孟伟顿下脚步,侧头看向任源,眼神凶狠如一匹饥狼
“没什么,就是提醒你一下。”任源指指自己的头,嘻笑着说道“我以前和他们打交道,可吃了不少亏。”
“莫名其妙。”孟伟黑着脸冷冷的丢下一句,转(shēn)走出了房间。
待到孟伟走后,酒店的大堂经理一脸得色,伸手去鱼谦手中要取回少年的(shēn)份证。不料鱼谦反手一扣,将(shēn)份证藏进了手心里。
“警察同志,您这是?”
“你什么你?你刚刚没有听到的吗?你酒店的员工意图对他人进行勒索未遂,并且涉案金额巨大。你不会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吧?”鱼谦看着脸色大变的酒店大堂经理,把在孟伟(shēn)上受得气一股脑撒了过去
“这都什么年代了,你们酒店还干这种买卖?玩仙人跳?真有你的啊。”
“孟先生说他不会追究…”
“我们这么一大帮人在这里,事到如今你要我装看不见吗?”鱼谦厉声命令道“带回去!”
“是!”两名穿着警服的土狼大队队员应声出列,一左一右如提羔羊一般把少年夹起来,扯过一块毛巾盖住他的头,径往外带离。
“哎,你们这是。”大堂经理慌了手脚,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拉,却被鱼谦一把擒住了手腕。
“怎么,你这是要暴力抗法?还是说你是主谋,要跟着一起来?”
“警官,您这是哪里话,哪里话。”大堂经理讪讪的说道“我怎么可能是主谋,我早就看出这个孩子有问题了…您请便,您请便。”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们会查清楚的。我还是那句话,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鱼谦丢下大堂经理,边往外走,边指挥着众人
“去,把近七天的监控都拷贝一份带回警局,安排两个人做笔录,把犯罪嫌疑人这几(rì)接触过的人都问一遍。现场血迹,指纹都收集好,着部里派人来复写一下现场。”
等众人都一窝蜂似的奔走起来,鱼谦放才恶狠狠的撂下一句
“劳资就不信,今天抓不到你的把柄!”
明明上周,自己就在这里审过孟伟,不久前这里还是自己工作的地方。此刻再坐进这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审讯室,鱼谦心头却升起了一丝微妙的陌生感。心下不由得暗暗自语:真是到乡翻似烂柯人啊。
坐在被审席上的,正是被抓回来的那名酷似女孩的少年。此刻他重新理正了(shēn)上的衣服,也揩去了肌肤上的血迹,老老实实的默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鱼谦重又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
,纤细瘦弱的(shēn)躯,白皙光洁的肌肤,搭配上白色短衫,黑色的短裙。怎么看都是一名楚楚可怜的女孩,而不是一名少年。当然即便鱼谦没有上前验明正(shēn),透过少年贫瘠的(xiōng)部和显眼的喉结,也大致猜的出来。
陪审的任源在椅子上扭动着(pì)股,想找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奈何他壮硕的(shēn)材怎么找都没找到和适的角度。鱼谦没有理会(shēn)旁乱扭的任源,把工作簿摊到桌子上,打开录音机威严的说道
“把头抬起来!”
少年闻声抬头,失神的看向审讯桌后的二人,迷茫的眼中已不见了之前的惊惶。
“叫什么名字?”鱼谦按部就班的问道
“秋鲤沫…”
少年轻启一双薄唇,嗓音疏离空灵,带着一丝微微的颤音。之前在酒店他回答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此刻听起来,少年不仅长相柔美,就连声音也透着女(xìng)的(yīn)柔。
“秋鲤沫?”鱼谦皱起眉头,持起桌上的(shēn)份证问道“不是秋二狗吗?”
“是,但我不喜欢那个名字。”秋鲤沫淡淡的说道,空灵的嗓音不带一丝烟火气,好像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小事。
“我也不喜欢你这个秋二狗的名字。”终于找到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坐好的任源,凑(rè)闹般接口说道“秋鲤沫…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秋鲤沫,好名字呀,这个好听。”
“你能不能安分点。”鱼谦头疼的看着任源,低声呵斥道“审训呢!”
“抱歉抱歉,你们继续,继续。”任源连连抱拳,安静了下来。
“年龄?”
“十六岁。”
“嗯…嗯?!”鱼谦抬手刚要在记录上写下一个十八,被秋鲤沫的回答生生打断了“你(shēn)份证上不是写的零一年生吗?”
“我家里人为了让我早点参军,报户口的时候虚报了两岁。”秋鲤沫平静的说道
“好吧…”鱼谦在记录上写下一个十六,接着问道“(xìng)别。”
“女。”
“啪!”鱼谦将笔丢到了桌子上,这是他头一次发觉审讯开始的这几句老问题,也能翻出这么多新花样。
他见过胡诌海编的,也见过磨磨唧唧死活不说的。但还头一次对着(shēn)份证问这三个问题,拿到三个不同答案的(qíng)况。旁边任源已经伸手捏着嘴唇,发出“噗呲,噗呲”的憋笑声。
“那你到底是男的女的?”鱼谦耐住(xìng)子,认真问道
“我认为我是名女(xìng)。”秋鲤沫淡淡说道“按照普通人的说法,我的(xìng)别应该是男(xìng)吧。”
“好。”鱼谦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和对方深聊(xìng)别认同上,心理认同和社会认同的区别。他想尽快将审讯拉回正规。
“刚才在酒店里,孟伟说你威胁,并勒索他支付给你五十万,否则就让他(shēn)败名裂。是真的吗?”
“是…”秋鲤沫刚要开口承认,却被鱼谦及时出声打断了
“听着孩子,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要这么说。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一点,这里是警局,我们是代表着国家的执法机关。有什么隐(qíng),你放心的说出来,谁都不敢也不能威胁你。你要相信警察,相信政府。”
秋鲤沫眼神复杂的看着鱼谦,唇角微翘带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qíng),缓缓说道
“您不让我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