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宽松黑袍的普罗米修斯,如雕塑般端坐在房间的正中。这间没有声音,没有光线,没有器具,令人五感如坠虚空的房间,就是教内著名的虚无之间。这里既是普罗米修斯日常冥想的地方,同时也是他安寝的地方。在没有其余事情要做的时候,他便悄无声息一动不动的坐在这里,陷入寂静漫长的冥想中。
暗门悄然开启,略显肥胖的男子走了进来,只是这次脸上没有了那标志性的轻佻笑容。
“你来了。”普罗米修斯轻声开口,语气不像是询问,更像是在阐述一个明显的事实
“普罗米修斯,你想干什么!”布莱克顾不上斯文,劈头盖脸的问道“你疯了吗?”
“平静,小黑。”普罗米修斯无声轻笑,低沉柔和的声音,在犹如虚空的房间中缓缓飘荡“你今天,情绪有些失控了。”
“是吗?”布莱克恨声说道“上个在这件屋子里发火的人,我记得是你吧?”
“我无意为自己的冒失开脱,过去的事情虽然值得我们反思与检讨。但我想,今天你并不是特意来和我聊这些过往的吧?”普罗米修斯轻描淡写的问道
“你还知道,我是来找你问什么的啊。”布莱克愤怒地说道“你为什么要让波彻西,去招惹猎人?”
“我什么时候,让他去招惹猎人了?”普罗米修斯故作惊讶的问道“我记得,我只是让他去收集原胚而已。”
“有什么区别吗?”
“难道说,总部派他过来,不是为了解决原胚紧缺的问题吗?”普罗米修斯疑惑道“明明是他自己说的,这次来想要解决这个问题。我只是顺水推舟,将主动权交到他手里罢了。专业的事,要让专业的人来做,不是吗?”
“他根本对Z国的猎人一无所知!”布莱克怒道
“可是他说,他在来之前已经很了解了。”普罗米修斯毫不在意的说道“而且我也让叶灵给他了许多资料,我相信他能够完美的应对,对于总部来的人我都是抱有很高的信任和期待的。关于这点,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老普,我警告你,你要知道波彻西真的惹出什么麻烦,遭殃的可不是他自己!”布莱克威胁道
“惹出麻烦?”普罗米修斯淡笑道“任务是他自己应承下来的,出了问题难道要别人给他肩负责任吗?总部的人,就这么的高贵吗?”
“你不用在这里阴阳怪气。”布莱克强压火气说道“真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你去和猎人解释这是个误会吗?”
“布莱克祭司,我没有听错吧?”普罗米修斯玩味的说道“和猎人解释?误会?我们神教和猎人难道不是水火不容的关系吗?至少和Z国的对灾部是吧?”
“我不是来和你扯这些的。”布莱克的头上青筋暴跳“你想重蹈十年前的覆辙吗?”
“十年前你们会输,是因为领导分部的不是我。而你们,对神明的信仰根本就谈不上虔诚。”普罗米修斯平静的说道“而现在,我希望你明白,分部的主教是我普罗米修斯,而不是你小黑。”
“你真要,把教派带入无法挽回的深渊吗。”布莱克寒声说道“当初担忧猎人会扰乱计划的不是你吗?只不过取得了些小小的成果,你就觉得能和猎人抗衡了?”
“你们就那么惧怕猎人吗?既然如此,那么你们为什么不干脆向他们投降呢?”普罗米修斯嘲讽道“听起来,小黑你似乎和猎人们很熟络啊,莫不是早就私底下,和对方达成什么交易了?”
“老普,你不用使这种手段岔开话题。我警告你,现在计划正在关键的时刻。如果因为什么意外导致计划失败,就算你能从猎人的手中逃离,也别想逃过教皇的怒火!”布莱克恶狠狠的说道
“我没记错的话,迦南之地的计划,是我一手谋划的吧?”面对布莱克的威胁,普罗米修斯不为所动“该怎么做,我清楚的很,用不着你来教我。”
“你到底在策划着什么?”布莱克看向淹没在黑暗中的前者,面对虚无的空间抛出了自己的质问
“我在策划着什么?”普罗米修斯闻言轻笑“当然是建立迦南之地,向世人散布我主的光辉了,我的布莱克大祭司。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明明是站在同一边的不是吗?你们不也笃定我的主人,也正是你们的光明神吗?”
“倒是你们。”普罗米修斯止住了笑声,淡淡问道“你们对自己神明的信仰,真的坚定吗?”
恰在此时,叶灵无声无息的推门而入,恭敬的报告到“主教大人,大祭司大人,波彻西祭司回来了。”
“很好,他完成任务了?”普罗米修斯问道
“波彻西祭司带着两名素质极高的少女原胚回来了。”叶灵微笑着补充到“而且是活着的。”
叶灵的话听在布莱克耳中不啻平地响起声惊雷,心中不由得暗叫糟糕。
“小黑,你心心念念的波彻西回来了。”普罗米修斯善意的提醒道“你不是特意回来接见他的吗?”
“普罗米修斯,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教皇能给予你的,同样能从你手中拿走。”布莱克面色一沉“希望你牢记我们的合作关系,不要违背我们之间的约定。”
说完,布莱克转身匆匆的离去了。
…
这是这个月第三次,自己来到S市中心医院了。第一次是自己作为伤者住进医院,第二次是看望柏天清和迟海锋。而今天,自己再次作为探望者跨进了这里,心情要比前两次更加的沉重。
老梅的女儿梅箐霞,可以说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为警局奉献了大半生的老梅,就只有这么份独苗。鱼谦对这女孩印象最深的,莫过于那双冷傲倔强的双眸。这是个赛过男娃的女孩,大小闯下的祸要比警局大院一打男娃加起来都多。
而老梅是如何疼爱这个女儿,他也是十分清楚的。同样梅箐霞又是怎样的渴望向父亲证明,自己完全有能力达成老梅“子承父业”的期望,他只望了一眼也看的清清楚楚。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对于女儿这份志气老梅是相当自豪的。
不过自豪归自豪,刑警是个怎样的工作,他们这些在局里烧尽了青春的老家伙们可是冷暖自知。单薄的薪水,繁重的工作,危险的环境,和压到人喘不上气来的沉重责任。很多时候,鱼谦也曾扪心自问过,再来一次,自己是否真的会选择这份工作。
纵然十年饮冰难凉热血,可是二十年,三十年呢?血再热也浇不暖凛冽寒冬,纵然激情仍在却终不抵岁月蹉跎。梅敬祖老了,老的不仅是身体,还有当初那颗沸腾着热血的心。他再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看着身边的战友离去凋零,他也开始害怕了。
他怕自己的女儿,也走上这条道路,见过了太多生离死别,反而让他没了坦然面对生死的勇气。尤其是鱼谦的经历,让老梅份外的惶恐,他惊惶于世间竟有那么多可能降临在女儿身上的灾祸,恐惧于不知隐藏在何处的未知危机。
因此梅箐霞的志向,反而成为了老梅的心病。他无比抗拒着女儿走上这条艰苦的道路,阳光下的玫瑰,也同样丛生着荆棘,身披荣耀之人自也难免遍身鲜血淋漓。他只希望女儿能够找个对她好的丈夫,给自己生个健健康康的外孙,平安喜乐的过完一生。
然而命运是个拙劣的小丑,他的恶作剧,通常不会让旁观者感到滑稽,却总会让亲历者绝望窒息。越是阻挠女儿的梦想,越是让梅箐霞生出叛逆的心,最是担心女儿遇到危险,可偏偏到头来遭遇这个结局。
当鱼谦见到坐在ICU病房外长椅上穿着警服的老梅时,这个平时总挂着满脸和善笑容的男子,已经被悲伤和憔悴腌脱了形,警 帽歪放在旁边,露出满头黑白相间的短发。鱼谦将梓文送回六号别墅之后,简单的吃了点饭,便和任源赶到了医院来,此刻已经是晚上了。
“老梅,情况怎么样了?”鱼谦走到近前,低声问道
“啊。”老梅茫然的抬起头来,用了几秒钟才辨认出眼前的男子是谁“老鱼,你来了。”
“嗯,我听说小霞出事了。”鱼谦犹豫了片刻说道“现在这个案子移到了专案组,我过来看看小霞怎么样了。”
“哦。”梅敬祖茫然的应了声,复又愣愣的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嫂子呢?”鱼谦看着老搭档这个样子也于心不忍,没话找话的问道“我怎么没见嫂子来?”
“她在前面住院部呢。”老梅苦笑一声,伸手向外指了指“见到小霞这个样子,她就…诶,局里的几个孩子在下面帮忙照看着。这里医生不让外人进,我就在这里看着点小霞。待会儿孩子醒了,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的,跟前也好有个人。”
“这里医生和护士会照顾好小霞的,再说就是小霞一会儿醒了,那吃什么喝什么也要听医生的,咱不用操心这个。”鱼谦安慰道“你在这里也只是妨碍医生护士的工作,下去休息下吧。还没吃晚饭吧?先回家换了衣服,给自己收拾下,吃点东西垫垫吧。”
“我现在不饿。”老梅摇摇头说道“我就在这等着吧,待会儿小霞要是醒了呢?”
“哦,这你不用担心,我看过报告了。”任源趴在玻璃上往病房区里看了半天,插嘴说道“你姑娘活下来可能性不大,就算真能醒过来,怎么也是两三天之后了。你放心去休息,这姑娘还不至于突然回光返照。”
“你是什么人!在这里乱放狗屁!”老梅腾的站起来,怒视着任源,颇有上前拼命的架势。
“我说你不会说话,能不能少说两句。”鱼谦忙训斥搭档,反身安抚老梅道“他是专案组的人,人不坏就是不会说话你别和他计较。”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任源撇撇嘴说道“你们这些凡人啊,就是不乐意听实话。”
“这么说你这衰仔还是个下凡的仙女了?”老梅现在满肚子怒火,若不是鱼谦拽着非上去和任源拼命不可。
“好了老梅,别理他了。”鱼谦把老梅按回座位,扭头说道“我说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
“我说老鱼,这姑娘…”丝毫没有理会身后怒气腾腾的两人,任源盯着病房里的少女自顾自说道
“好像有点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