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娘抿紧了唇角不语,脸色寸寸发白。
楚意弦再也忍不住,劈头问道,“瑾娘,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今日长公主殿下请来的那位贵客是什么人?我之前交代你的那些话,你都忘了不成?”
“姑娘多虑了,我没想要做什么。就是觉得到了天下第一楼,我这身厨艺得了人赏识甚好。若能借着贵人之力,爬得更高些,也不至于辱没了我自师父处习来的这手厨艺。所以,我讨好长公主殿下,如今,也想讨好她带来的那位贵客,如此而已。”瑾娘的脸色还有些发白,可眼神却已沉定,这一番话好似早已在心底打好的腹稿,说出口时顺畅得很,没有半分凝滞。 楚意弦的眉心却是攒得越发紧了,“当真是因为这样?”
“是!”瑾娘应得干脆,“我知道,我让姑娘失望了!姑娘将我带来京城,给我一处安身之所,又护着我,我知道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我记姑娘的情!可却不想让姑娘这么拘着我,更不能让姑娘阻了我的前程,所以,这回,只能对不住姑娘了!”瑾娘越说语调越是冷漠。
“你的意思是,今日我若拦着你,你便要离开天下第一楼了?”楚意弦挑眉。
“是!所以,姑娘还是要拦着我吗?”瑾娘说罢,已经伸手开始解起了身上的布围。
“当真是因为我阻了你的前程,还是你想借此机会撇清你与天下第一楼,与我的干系,来日不至于连累了我?”楚意弦略略拔高了音量。 瑾娘的手僵在系在腰间的绳结上,半晌没有抬头。
小厨房内陡然悄寂下来,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恍若下在心上,湿了人心。
楚意弦的眼角好似也沾上了湿意,陡然便是想起前世瑾娘笑着跟她说,她要回乡去了,眼中带泪让她保重,却在离京半日,便被流匪杀死在官道上。
她也曾怀疑过的,京城近郊,天子脚下,哪里来的流匪?何况,燕迟帮着她查,却也没有查出个究竟来,最后,这事儿不了了之,却成了她心口一个再打不开的死结。
她一直是认定自己没有保护好瑾娘。前世的她,真的是个傻子。 楚意弦眨眨眼,一并眨去了眼底的泪雾,“你总说,当年柯师傅的事儿,你一无所知,看来,都是骗我的!”
瑾娘没有抬头,也没有回话,从楚意弦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能够瞧见她抖颤的唇瓣。
“我说了,柯师傅的事儿我不会袖手旁观,可你显然是不信我了。”
“不!姑娘,我没有!”瑾娘急急抬起头来,脸与唇皆白,方才的冷漠尽数被眼角的湿意撕裂。
楚意弦却恍若没见,点着头道,“我虽然不知事情的真相,可也能猜到麻烦不小,否则当初柯师傅也不会隐姓埋名四处逃亡。而你,也不会想着要从长公主着手,想必这事儿,跟宫里脱不了干系。”楚意弦语调平稳且淡然,可每说上一句,瑾娘的脸色便白上一分。 “敌友不明,你若贸然暴露自己,会多么危险你不知道吗?若别人要灭你的口,你觉得你能逃得过?到时什么事儿都做不了,你就先没命了!”经过前世,楚意弦再清楚不过这可不是危言耸听。
“所以,这事儿你还得听我的,得稳着,慢慢来。今日你别想做菜了,长公主那里,我也绝对不会让你露面。”楚意弦语调坚决,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姑娘!”瑾娘的面上却尽是慌乱,“你不明白,这事儿你不能牵扯进来……”
“你觉得,若让旁人知道柯师傅教过我厨艺的事儿,那能躲得开吗?”楚意弦一双眼如云山雾罩,眼底情绪渐渐不分明了。
下一刻,她便是越过瑾娘,大步走向了门的方向,将门拉开,便是沉声道,“石楠!将瑾娘带下去,将她看好了,别让她离开一步!” 外头石楠抱着剑应了一声,便是大步进来,朝着瑾娘一伸手,“请吧!瑾娘!”
“姑娘……”瑾娘的脸色白得厉害,眼中含泪地将楚意弦看着,眼中满是动容与哀求,楚意弦却已经别开眼去,看也不看她。
石楠钳了她的手,将她拖了出去。
脚步声远了,结香才转进门来,迟疑地唤了一声,“姑娘……”然后递上了一张雪花笺,“这是长公主点的菜!”
楚意弦接过笺子低头一看,眼底一瞬沉黯。
再抬起眼时,眼底已是无波无澜,抬手将衣袖往上轻轻挽起,“结香,备菜!”
“你说,这位厨娘当真能做出本宫想要的味道?”布置雅致的雅间内,坐着一个穿着清雅的美妇人,杏眼桃腮柳叶眉,虽然略带了两分年纪,可看上去却不过花信之年,头上只插了一根赤金凤钗,可那凤嘴中吐出的明珠却足有大拇指粗细,且光晕内敛,华彩流转,一看便是极品,掩映着妇人的眉眼,衬出通身的贵气。
而能够自称本宫的,自然也确实称得上一个“贵”字。
“娘娘放心,别的不说,那日我吃的那道梅花豆腐味道便与记忆中一样,说起来已经好些年没有尝到那个味道了,我说什么也不会弄错的。过后,我专程问过那个厨娘,再三确认过,她在苏杭一带待过,娘娘想吃的那几道菜她也是会做的,娘娘出宫一趟不易,总得让您不虚此行才是。”昭阳长公主笑意盈盈道。
“你尝过的,自是不会错。”被昭阳长公主称为“娘娘”的,不是旁人,正是如今的后宫之主,王皇后。她一张面容与如今的王十六娘居然有五分相似,是个婉约的美人,而且不只貌美,还有一种优雅雍容的韵味,也难怪这一位虽是继后,可自入宫以来,却是一直荣宠不衰了。
两人笑言两句,王皇后笑着垂下眼,唇角仍是含着笑,浓密的眼睫却恍若帘子,遮蔽了眼底的思绪。
房门被叩响,外头女小二清脆带笑的嗓音响起,“客官,可以上菜了吗?”
王皇后点了点头,单嬷嬷便是会意上前,揭开了帘子,女小二们便是端着托盘鱼贯而入。
冷盘一一上来,还是对雪阁招牌的花馔,漂亮得恍若艺术品,而且味道也很是不错,王皇后和昭阳长公主都执了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