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子哥,你就不怕赔得血本无归?”
少年双手抱臂,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你那火锅确实是少有的美味,若能经营得当,想必是个稳赚不赔的生意。”
灰耗子眼睛滴溜溜一转,嘴角微微扬起。
“更何况,耗儿爷也没说过要将这五百票银票全都投进去。”
少年呆呆怔在原地,脑后一排黑线。
“耗子哥,这好事儿都让你占上了,未免也太不公平了吧?”
“诶,这是说的哪里话?”
“正所谓打仗亲兄弟,上阵……”
灰耗子只觉一道并不友善的目光缓缓落在自己身上,赶忙话锋一转。
“这个……总而言之,咱都不是外人,好处当然是见者有份了。”
灰耗子贱兮兮一笑:“我出一百两,你看怎么样?”
少年嘴角一撇:“一百两太少!”
灰耗子思忖片刻,一咬牙一跺脚。
“一百五十两,不能再多了!”
“一口价,二百两。”
“臭小子,你是不是成心跟耗儿爷过不去?”
少年咧嘴一笑:“耗子哥,我现在也不缺你这几百两银子。”
“究竟该作何决断,你那么精明,不会想不清楚。”
“你……”
灰耗子伸手指向少年,口中却支支吾吾不曾吐出一字。
“二百两就二百两,算是耗儿爷我行善布施了!”
灰耗子牙关紧咬,下定决心撂下一句狠话。
“成交!”
少年拍了拍灰耗子肩膀,忽然邪魅一笑。
“耗子哥,接下来咱们是不是该商量商量,这五百两银票究竟要怎么分呢?”
“怎么分?”
灰耗子一愣:“跟谁分?”
少年笑容满面:“当然是酒楼里的这几位了。”
“石头哥陪你前前后后去了刑法司数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更何况最后关头你见钱眼开,险些败露,又是石头哥从中提醒。”
“于情于理,这五百两银票中,都应该有他一份。”
灰耗子闻言,面色陡然间阴沉如水。
“算是耗儿爷我考虑不周,那便分给他一百两!”
少年又笑了笑:“还是耗子哥爽快。”
“那接下来,咱们就算算这第二笔账。”
“黄老先生以身涉险,替我们弄虚作假,又将那周苍的旧疾与腿伤加以诊治。”
“这五百两银票中,自然少不了老先生的一份。”
话音未落,只听得一道苍老笑声缓缓传来。
“我一个糟老头子,要这银票毫无用处。”
“酒楼开张在即,权且当作老朽的一份贺礼吧。”
少年冲着黄老先生笑呵呵开口:“老先生,一码归一码,咱不能坏了规矩。”
老者轻捋须髯,无奈地笑了笑。
“不用你提醒,耗儿爷我心中有数。”
灰耗子额头青筋毕露,心跳越发加快。
少年微微颔首,又缓缓吐出一道声音。
“至于这第三笔账……”
少年目光一转,徐徐落到方言身上。
“方大哥近些日子不眠不休,悉心确保大家安全。”
“这案子若是没有他从中分析指点,只怕我们早已焦头烂额,手足无措。”
“五百两银票,方大哥这一份理所当然。”
却见灰耗子五官扭曲,从牙缝里艰难挤出一道声音。
“我~没~意~见~!”
“至于这最后一位吗……”
少年故弄玄虚,从桌上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我便不跟大家一起分摊这五百两银票了。”
“耗子哥再多入股一百两,盈利所得的分红,你我二人平分。”
灰耗子一愣,心中不由得暗自盘算。
“五个人,五百两……”
“大块头一百两,还剩下四百两。”
“老先生一百两,还剩下三百两。”
“方都头一百两,还剩下二百两。”
“呼~”
灰耗子长出了口气,好在还剩下二百两余银。
“嘶~”
他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却又一时琢磨不透。
“二百两,二百两……”
猛然间,目光不经意扫过酒楼上的一块牌匾。
“酒楼入股,臭小子一百两,我自己二百两。”
“余下二百两银票再扣去三百两,还剩……”
灰耗子只觉眼前一黑,身形摇摇晃晃栽倒在地。
“耗子哥!”
少年一口茶水喷得漫天飞舞,赶忙将地上人影扶起。
“死耗子,没事吧!”
石头瞳孔一缩,大步流星走至近前。
“耗子哥?耗子哥!”
少年眼见怀中之人双目紧闭,面色煞白,不由得惊慌失措。
“让老朽看看!”
黄老先生急匆匆将灰耗子手腕放平,搭脉诊治。
“脉象平稳,并无大碍。”
“不过是一时大喜大悲,急火攻心。再加上昨晚饮酒过量,血气上涌,故此短暂晕厥而已。”
“呼~”
众人闻言,皆长出了口气。
“这死耗子,怎么气性这么大。”
石头苦笑一声,无奈摇了摇头。
“早知道便不和他开玩笑了。”
少年将怀中灰黑色人影轻轻靠在楼梯旁,脸上亦满是郁闷。
“耗子向来视财如命,一天不贪点小便宜都如同吃了大亏一般。”
“如今这算来算去,非但没有大赚一笔,反而还赔上一百两银子。”
方言轻笑一声,语气趣味十足。
“莫说一百两,便是五十两、二十两,也足够令他心如刀绞,痛苦不堪。”
酒楼里众人面面相觑,脸上皆挂着一丝苦笑。
昏昏沉沉中,灰耗子似呓语呢喃般吐出一道声音。
“别……别动我的银票……”
京都,皇城禁宫,文华殿内。
灯火通明,金碧辉煌。
正中一方三足瑞兽炉内轻烟缭绕,隐有淡淡异香四散而出。
龙銮宝座上,一道黄袍身影面色悠然,不怒自威。
殿下两道人影毕恭毕敬,一言不发。
其中一人身着官服,体态臃肿,屈身而立。
另一人黑衣裹身,气息内敛,肃然而立。
“瞧瞧你们俩,都是为官多年的老臣了,何必弄得如此严肃。”
座上一阵轻笑声缓缓传来,宛若黄钟大吕。
“来人,赐座!”
不过多时,两个手脚麻利的小太监将座椅送至殿内。
“多谢陛下体谅,老臣不觉乏累。”
那官服男子语气微颤,声音细若蚊蝇。
座上之人放下手中朱笔,眸中笑意更甚。
“朕又不是吃人的老虎,还能生吞活剥了你不成。”
“今日叫你二人前来,并非问责,而是另有要事相商。”
这位大周王朝的权柄之人,冲着殿中两道身影摆了摆手:“都坐,都坐!”
“黄轩,你也坐下。”
“这是朕的旨意,不从便是抗旨!”
黑衣人影神色微凝,只得照做。
那官服男子眼见如此,亦颤颤巍巍坐到身后檀椅之上。
“近日洪河两岸水灾泛滥,北部邙山一带又遇虫灾。”
“时值秋季,按说不应出现此等灾患。”
“天降异象,钦天监接连数日夜观星象,皆未看出个所以然来。”
“朕这心里烦闷得很,总觉不太安分。”
龙椅之上话音一顿:“邙山一带本就贫弱,如今到了收成之时又遭天灾。”
“赈灾银粮早已下发数日,朕这耳边却时常听闻有灾民抱怨不休。”
“宋尚书,到底是朕消息闭塞,还是你户部树大招风,惹人嫉妒?”
话音未落,那官服男子脸色陡变,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老臣糊涂!老臣糊涂啊!还望陛下恕罪!”
一道轻笑声悠悠传来。
“怎么好端端又做这般姿态,朕又没说要责怪于你。”
“老臣惶恐,多谢……多谢陛下开恩!”
官服男子将官帽扶正,顺手拭去额头上的汗水。
“赈灾之事,朕已移交刑部与大理寺审查。”
“听闻户部侍郎是宋尚书族中表亲,此事便由他负责,不知尚书大人意下如何?”
“陛下英明,老臣绝无异议!”
事已至此,官服男子哪还能顾得了许多。
伴君如伴虎,弃车保帅,方为上上之策。
“怎么说着说着就偏了正题,你二人也不加以提醒。”
座上一道嗔怪声传出,却不见半分怒意。
“青州两件盛事近在眼前,呈报文书早早就摆在朕这桌案之上。”
“如果朕没记错的话,青州新任知州柳源,与宋尚书交情匪浅吧。”
官服男子连声称是:“柳家与宋家久为世交,老臣算是柳大人的世兄。”
“如此甚好。”
“青州此番商盟大比,朝廷需要派出使团前往。便由宋尚书拟订人选,亲自走上一趟吧。”
“多谢陛下信任,老臣定当将功赎罪,不负圣望!”
官服男子身躯震颤,言语间颇为亢奋。
“商盟大比马虎不得,凡事皆要三思而后行,切记不可丢了朝廷脸面。”
“下去准备吧,尽快把使团名册确定下来。”
“老臣谨记陛下教诲!”
官府男子跪地叩头,步履蹒跚走出殿外。
大门一开一合,殿内沉寂良久。
“黄轩,此事你怎么看?”
一道笑声率先打破沉默。
“属下不敢妄言。”
“陛下说是如何,那便是如何。”
黑衣男子面无表情,语气恭敬。
座上之人沉吟许久,缓缓吐出一道声音。
“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没有主见?”
却见黑衣男子轻笑一声,眸中竟闪过一丝寒意。
“天子一言,莫敢不从。”
“我等臣下,又何需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