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啊!快冲啊——”
“冲啊!冲过去就有饭吃了!”
“冲呀——,冲……额赫,阿赫……”
“冲……额赫,额赫,救……救……救——”
……
一百个或臃肿如球、或骨瘦如柴、衣裳脏破的男女,大叫着地相继冲进黄色的滚滚毒雾。
他们皆表情亢奋,却不是因恐惧,而是因激动。
他们既激动于看到了生的希望,亦激动于死的到来。
因为死后,他们就可以不用再被精神上无法解脱的、令他们发疯发狂的饥渴,以及对死亡的日夜恐惧,所折磨得生不如死了。
毒气剧烈滚动一阵后,里面立马就传来一阵猝不及防的短促惨叫声。
紧接着的,则是一片连绵的嘶哑咳嗽声。
再接着,便连那嘶哑的咳嗽声,也越来越微弱,终至于无。
这时,剩下那些机灵点的,甚至是浑身毒疮、一看就有经验的实验体,才脱下身上衣物,叠了十几叠,又用力吐上十几口唾沫,然后才捂着嘴冲进去,目光凶狠中透着掩饰不住的悲哀和挣扎。
然而,包括那看起来经验丰富的几人在内,整整94人,才从那片半径不过几十米的毒雾里冲出区区两人。
并且,尽管剩下的那6人都被吓得腿都在打颤,可那些被帝国士兵拦在外面的、成千上万的、没抢到机会的人,却都在气急败坏地辱骂他们,居然是恨他们夺走自己送死的机会。
“快点,你行不行啊!不行我来!”
“对呀,你们行不行啊,别占公厕一样地浪费大家时间!”
“长官——,长官——,他们没仲——,他们不行!换我,换我吧!长官,我行——”
“长官——,长官——,我行,我也行的,求求您啦!让我来吧——,我快饿死啦!”
……
外面那人山人海的围观者们,皆有着一双饥肠辘辘、歇斯底里的疯狂眼神。
而内里毒雾前的六人,其中五人见此都再不敢等待,不等过来驱赶的帝国军官开口,便目光一狠,猛一转身、冲进了未有一丝淡化迹象的毒雾,只是依旧久久未见一人冲出。
至于剩下那一个,他才要开口,就被那头戴防毒面具的蓝衣军官一脚踹倒。
那军官粗暴地拖着那人骷髅一样的干枯身体,直接大步走向警戒圈外。
那人才反应过来,就本能地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不要啊!长官!长官,不要啊!我马上……我马上冲进去!求求您了,长官,求求您啦!……我已经五天没吃饭啦,我真头都快饿到裂开啦……”
但任那人如何涕泗横流地苦苦哀求,那军官就是一言不发、一脸憎恶,深深恼怒于那人不识抬举。
那军官防毒面具后充满鄙视和恶毒的眼神,就好像在说:
“我能给你一个送死的机会就是莫大的慈悲,你竟敢不知珍惜,真是恬不要脸!”
那军官手一抖不抖地将那人径直扔到警戒圈外,甚至明目张胆地在那人双腿都分别开了一枪。
“砰、砰”两声刺耳的枪响过后,威力达不到战争要求的信号枪虽然没能穿透那人双腿,却给那人带来更大的痛苦和绝望。
他两腿的骨头都被打碎了。
他将沦落到比死还可怕的下场,逃都逃不掉。
之后,也不管在地上声嘶力竭地痛嚎着的那人,那军官冷冷地大声喝问道:
“谁来替他!”
马上就有无数支,不,是无数双手举了起来。
而看着那由无数双肥瘦皆有的大手小手组成的怪异森林,顾雷内心震撼无比、愤怒无比、悲哀无比,不禁连双手也按在地上,跪地不起、泪如雨下。
他眉心的那枚绿色纹章,也在这一刻徒然显现出来,格外鲜艳刺目。
这便是赞巴鲁克如今的极悲哀现状,也是卡缪拉共和国如今极悲哀现状的一个真实写照!
自从何铭为拒绝成为某贵族家臣、为拒绝在国会或总统间做出明确选择、在赞巴鲁克引入第三方势力——西海帝国开始,越来越多的外部势力就由打开的口子中蜂拥进入,竟在卡缪拉共和国最发达、最引以为豪的大城市之一,建立起一块又一块的飞地或无法控制的自治区。
并且,在弗朗西斯二世的报复性命令下,帝国在这个卡缪拉民众曾深以为荣的地方、在这个曾让帝国侵略者折戟沉沙的土地上、在浸满英烈鲜血的泥土里,建立起一个又一个的兵器试验场,公然以共和国居民为实验体,开发并测试包括枪炮、生化兽、机械兽、毒气等在内的各种新式武器,为再次侵略共和国而积蓄实力。
偏偏共和国高层,不管是国会还是总统,却连阻止他的人民参加那些惨无人道、丧权辱国的试验都没。
帝国出产的太阳金属是谁能赢得内战的关键!
而其它各方势力,则纷纷模仿跟进之,也在底区相继建立起一个又一个的兵器试验场,为军备竞赛添柴加火。
但是,这还不是最令顾雷愤怒、最挑战顾雷底线、最令顾雷发疯发狂的!
终于,换上去的那人也没能走出毒雾,而帝国的研究人员只是叹息着地在试验报告上填入一个冷冰冰的数字——2%。
且他只是在叹息毒气威力还不够罢了!
然后,他们便在围观者们兴奋不已、顾雷颤抖不已的注视下,宣布要紧跟着开始第二轮试验。
而不等研究人员说完“这次每个人都必须用衣物捂好嘴巴”,就又有一百最眼疾手快的人,已经在那三个身穿防护服的研究人员前排好整齐的三列。
至于剩下的人,则都呲牙咧嘴、满嘴脏话地在帝国士兵的拦截圈外诅咒着被选中者们。
他们一边倾力发泄自己的愤怒和不甘,一边满心期待这样残忍恐怖的试验还能有第三轮。
在赞巴鲁克这个高度文明发达的现代化城市里,普通人连和机械结合的价值都没,卑微得还不如一只蝼蚁。
他们只能如此绝望地祈求着这样一份既绝望又轻贱的工作。
不,这样的工作已经连轻贱都说不上了!
但即使这样,就算身穿防护服的帝国士兵们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面前抬过一具具染上各色污血的肮脏担架,无论是实验体方阵还是外面密集的围观者,也仍无人转身离去。
而这依旧未令顾雷发疯发狂。
这时第二轮试验开始,顾雷也已彻底冷静下来。他正准备转身离开。
真正令顾雷发疯发狂的,真正令顾雷铁打的冷酷心肠完全失控的,却是一个目测可能还没他小腿高的小男孩。
此刻,随着其他人大都冲进毒雾,顾雷才赫然注意到他的存在,注意到他转回来的双眼里泪光闪闪。
那个小男孩是此轮实验的唯一未成年实验体,也是此次试验里的唯一未成年实验体,正因恐惧而定在原地。
不过,最可怕的却是,那小男孩的父亲,这时正蹲在他面前,一边焦急地安抚劝说,一边一次次地扭转推搡他稚嫩的肩膀,要把他推进那无边无际的黄色毒雾。
可小男孩只眼泪越流越多,说什么都不敢。
而那父亲的侧脸上,也终于有一道悲哀无奈的无助泪痕,悄然划过。
虎毒不食子啊!
很快,那帝国军官就注意到了那对父子的异常。
他目光一冷,就要走过去也给他们来上几枪,认他们后悔莫及、也绝望哀嚎,却被一个研究人员伸手拦下。
而就在顾雷满心期待那研究员是良心发现的时候,就在顾雷内心歇斯底里地大叫着“快拦下他们”的时候,心界暗中干涉,让顾雷听到了这么一段让他彻底疯狂起来的对话:
“别,毒气密度小、升得高、近地面浓度低。”
“什么意思?”
“我需要一个矮点的实验体。”
“好。”
这一刻,顾雷的眼角登时控制不住地裂开,留出血来,恍若一双血目留下两行血泪。
他眉心的绿色印记燃烧一样地闪烁起来。
他再看不下去。
刹那间,
防御降临!
攻击降临!
算力降临!
……
还有……
“贪狼——”
……
“给我解除最后的战斗限制!”
但贪狼沉默一秒,却冰冷回道:
“顾雷副团长,本机已收到您的命令,并再次向您确认一遍,您确定要解除本机最后的战斗限制吗?目前情况并不紧急而该限制事关重大,若解除可能造成本机严重损毁,给国家带来无法挽回的巨大损失!”
“这还不算紧急?什么才算紧急!闭嘴,我确定!”
“顾雷副团长,本机第二次向您确认。请您注意,由此产生的一切法律后果,都将由您自己一人独自承担!而视对包括本机在内的国家重要财产所造成的损害大小,军事法庭最高可判处您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
“所以,您还确定要解除最后的战斗限制……”
“砰——”
贪狼还没说完,顾雷就抓狂地用力一捶贪狼脑门,大骂道:
“傻狗,我命令你,立即启动修罗模式!”
但是,贪狼依旧沉默着,令顾雷愈发抓狂地沉默着:
难道有人在远程监控?难道有人在后台阻止?为什么——
数秒后,就在顾雷狂上加狂、要彻底失控的时候,贪狼才用毫无感情起伏的电子音冷冷开口道:
“确认‘傻狗’指代本机!”
“……”
“确认命令内容,修罗模式,启动完毕!”
就在顾雷楞神间,贪狼浑身徒然金光大作,美丽非凡。
顾雷剑眉一蹙,不再耽搁,一跃跳上贪狼,骑着贪狼一跃跳下十几米高的山脉。
但落地后,只见有强气流从贪狼四肢关节中大量地、大范围喷出,却诡异地没发出一点响声。
修罗模式可是要冒贪狼损坏的风险,才能发动的强力模式,是贪狼的究极模式!
此时,贪狼的核熔炉正以所能达到的最大功率运行,内部核子激烈碰撞,濒临熔炉承受极限的大量核反应释放出了远超平时的能量。
顾雷双手都被徒然滚烫起来的把手烫伤。
然而,顾雷不管不顾,反而更用力地握紧了把手,任把手把自己的手烫得“滋滋”作响。
只听他咬牙切齿地低声嘶吼道:
“帝国的杂种们,可不是只有你们的国民才是人!我们的国民也是人!我们,也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