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诏天使杜畿,被任命为京兆郡长,留在了京兆尹。王闹闹留下陈冉驻守京兆,自己带着张辽由槐里、武功一线,前往陈仓。高节则留下淳于琼驻守左冯翊,自己带着华雄由栒邑、漆县前往陈仓。
别看王闹闹人多,但是马也多,所以比高节还先到达,于是在陈仓东面扎下营盘。半日后高节也率军抵达,在陈仓北面扎下营盘。王闹闹带着张辽等一干将领前去拜见高节,听从前敌元帅部统一指挥。
陈仓派来信使,要高节进城。皇甫嵩没说允许高节带多少人,而元帅部的一干将领也众说不一,有的说需要提防,有的说带一半人马,王闹闹说要不还是自己代替高节前去吧。高节难得地笑了笑,说你娃还不够分量。
站在陈仓城头,望着城下汉正军的营盘,错落有致,布局有序,一看便知主将熟知兵事,领军有方。不由得有些感慨,自己是真的老了,以后就看他们浴血疆场,为国征战吧。
高节单人独骑走向陈仓,城门大开,却看不到一个人影,幽深的仿佛一条看不见尽头的甬道。走进城门,才看到皇甫嵩站在上城的台阶上,似是要迎下来,又有些迟疑。高节翻身下马,缓步走了过去。
皇甫嵩疑惑地看了许久,神情越发激动地问:“可是南容?”
“将军。”
高节早已泪流满面,行至皇甫嵩面前,定身立正,行了一个标准的汉正军军礼。
对于皇甫嵩来说,高节这个军礼很怪异,使他回过心神,感慨地说道:“老夫本以为你当年已战死冀县,痛惜不已,不曾想今日你我还有再见之日。走!随老夫回府。”
就个人感情而言,高节对于皇甫嵩崇敬万分,这位老上司统军有方,谋略有术,爱护兵士,知人善用,是高节一生学习的榜样。可以说,在他手下做事,便是为其效死,也心甘如怡。
但是,出于国家公义,高节出征前还是对刘汉少说了那番话,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除掉董卓之后,唯有皇甫嵩势力独大,并且还知道曾经有人挑唆过皇甫嵩自立,其中便包括皇甫嵩的侄子皇甫郦。
宴席上,高节将自己当年如何决意死守冀县,又如何被高大尚代死相救,以及后来自毁面容,隐于史侯府之事,都一五一十地向皇甫嵩说了一遍。这些年,这些事一直压在高节心头,今天见到皇甫嵩这位亦师亦友的老上司,方能一吐为快,也听得众人唏嘘不已,感慨万千。
席间陪坐的皇甫郦愤然说道:“我大汉从来不缺英雄义士,贤良忠臣,恨只恨阉宦当道,奸邪横行。这位高屯长义薄云天,傅叔父,容小侄代为敬献一杯。”说着,皇甫郦双手拱杯,将杯中酒缓缓撒于座前。
高节淡然一笑,说道:“傅南容早已身死,活着的只有高大尚。俊彦,你应该唤我高叔父。”
“虽生如死,虽死犹生。不错,不错,正该如此。”皇甫嵩感慨地说道:“高大尚,老夫敬你一杯,但愿你莫忘了大义气节,尚存天地。”
高节连忙拱杯垂首,说道:“节,不敢忘!”
一饮过后,皇甫嵩放下酒杯,看似随意地问道:“你,不信我。”
高节疑惑地问:“将军何出此言?”
“以你今时今日的身份,入城,岂可无一兵一卒相随?”皇甫嵩笑了笑,继续说道:“我若是你,便不会顾念旧情,置身于险地,更不会使军中无帅,予敌以可乘之机,你这是念小恩而忘大义啊!”
高节也笑着回道:“启禀将军,入城之前,节已命第二师师长王闹闹暂代副元帅之职,若我有何不测,全军皆听其号令。”
皇甫嵩饶有兴趣地问:“哦,王闹闹?没听说过!可是哪家将门之后?”
想起王闹闹,好像还挺难以描述,令人有点不好意思,高节略微尴尬地笑着说道:“他是陛下的门下。”
“啊?”
皇甫嵩惊讶地说:“老夫没记错的话,陛下今年方才十五岁吧?他的门下……”
高节点头说道:“没错,这个王闹闹今年也不满二十。”
“胡闹,胡闹!”
皇甫嵩忽然发起火来,怒喝道:“兵事凶险,职责重大,岂能犹如儿戏,让一个未及弱冠的黄口孺子领军?”
“将军息怒。”
高节连忙劝慰,想着词又说道:“陛下在洛阳建立了一所北邙军校,亲领校长之职,而负责传授课业的则是副校长卢师。所以……是陛下的门下,也是卢师的门下。”
当初可是刘汉少自己去求的刘宏,让卢植给自己当师傅,这件事皇甫嵩是知道的,能被众人皆称“卢师”之人,想来也只有他了。
皇甫嵩好奇地问:“可是卢植,卢子干?”
“正是。”
“行啊,卢子干的门下都杀到我门前来了,是不是要和他过过阵呢?”皇甫嵩盯着高节,又戏谑地问:“这么说,我就算是把你留下,城外的大军也不会自乱阵脚,不战自溃?”
“不会!”
高节很认真地说了两个字,然后又苦笑着说:“这个王闹闹比我难对付多了,机灵、诡辩,胆大、心细,肆意妄为,奇谋迭出!”
“哦?想不到你对他评价如此之高?”
“是啊,就目前来看,闹儿确实才华出众,可惜他喜走偏锋,缺乏一些大将气度,只怕将来做奇子虽有余,却难以统正军。”
皇甫嵩又好奇地问:“以你来看,将来谁可为我大汉统帅堂堂之军啊?”
“老三!”
看到皇甫嵩发懵,高节立刻解释说:“便是陛下的结义三弟,文聘。此子沉稳,遇事冷静,行事果断,将来必可执掌帅印。就眼前小辈之中,若以老三文聘为中军元帅,老二赵云为前军先锋,张辽、徐晃为左右护军,陈冉殿后,王闹闹、张绣左右游击,我大汉雄兵则无坚不摧,无敌不破!”
皇甫嵩倒吸一口冷气,虽然这些人他基本上都没听说过,但是他对高节的眼光可是一点也不怀疑,连声说道:“好,好,好啊!”可是随后,神色又逐渐变的黯淡,眼中甚至浮现出泪光,叹而说道:“连你傅南容都不信我,陛下又怎会信我?”
高节慎重地说道:“将军,其实……信与不信,不在于陛下,更不在于别人,只在……您自己。”
朝廷乱的像一锅粥,皇甫嵩率领大军在外,与朝廷失联已久,如果说朝廷没有一点防备,那大汉才真是到了完蛋的时候。这个道理皇甫嵩很明白,怔怔地发呆许久,忽然说道:“老夫累了,该去休息了,就不送你出城了。明天,你派人进城吧。”
眼看着皇甫嵩神情落寞,一副颓然之色,高节抱拳大喝:“将军!将军不可如此丧志!高节愿以项上人头作保,陛下绝不会辱没将军,令忠良心冷!”
“混账小子,你不信我,却要我来信你,当老夫老而昏聩了么?赶紧滚吧!”
虽然听上去像是严厉喝骂,但是皇甫嵩的脸上却又浮现出一丝丝笑意。不多,只有一丝丝。
…………
当初刘汉少把贾诩撒出去,是想他帮着搞定董卓旧部的,但是这个老狐狸只是撩拨了一下胡车儿,然后就把目标锁定在了皇甫嵩身上。如此,倒是与小狐狸郭嘉有那么点英雄所见略同的意思,都没把董卓旧部放在眼里,反而将目光放在了大汉军神的身上。
刘汉少一直想不明白,贾诩仅凭着自己一个人,是怎么搞定皇甫嵩的,要知道,后来的时候,甚至连搜狐都已经搜不到他的踪迹。他可不认为高节与皇甫嵩一起吃顿饭,叙叙旧,就能让人家做出重大决定,当然,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是肯定有的。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因为皇甫嵩就要还京了。
率领在京的文臣武将西出洛阳城,刘汉少亲迎皇甫嵩,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老狐狸贾诩和一万多人马。这些人并非全是他原来的部下,而是右扶风、京兆尹从前的部队中“被挑剩下的”,由张宠与伍习暂时统领,算是护送皇甫嵩还京。
望着天边缓缓出现的大军,刘汉少的心终于踏实下来。已经能够看得清彼此面目,皇甫嵩喝令大军止步,翻身下马,解下佩剑,向着刘汉少一步步走来。
“卑职,左将军,嵩,奉诏还京,叩见吾皇。”
早在皇甫嵩下马之时,刘汉少便也下马迎了上去,此时连忙托住皇甫嵩的双臂,连声说道:“老将军免礼,快快免礼!”
从前刘汉少有些不喜皇甫嵩,嫌他嗜杀心狠,可是后来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尤其是燕云十八骑的惨重伤亡,才使他深有体会,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似乎也理解了皇甫嵩,作为一军主将,首先要担负的是自己手下兄弟们的性命。后来又总是害怕皇甫嵩心怀二志,或者说是对大汉军神的敬畏,抑或忌惮。然而此时,皇甫嵩用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刘汉少自然不会再心存疑惑。
望着眼前的皇甫嵩,刘汉少充满了感慨与尊敬。他为大汉征战几十年,只落得须发皆白,满面沧桑,而自己却暗自指责过他,无端怀疑过他,实在是有点不厚道。
“老将军一路劳顿,辛苦了。快快上马,咱们一同回京,我与将军接风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