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正仁只是临时起意。
面前的少年却给了他一个惊喜。
少年的内外功力还不足够,可剑上的精神却已足。
起手一剑,平胸递出,中正不依,裴正仁也还了一剑,斜撩向上。
两人往来三四招,少年人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古板的如同剑谱上拓印下来的一般,既不灵动,也不走险。
裴正仁心里一阵叹息,多好的练剑苗子,就这么被毁了。
又是一剑拆招,裴正仁往后一跃,脱离了比斗的范围,长剑归鞘,瞧着面前收剑的少年道:“你知不知带你是一个练剑的奇才?”
少年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只可惜你的剑法,练得偏了,古板没有灵性,浪费了大好天赋。”裴正仁摇头惋惜的道。
突地又道:“你愿不愿意脱离灵鹫宫,和我学剑?”
少年古怪的看着这人,意识到这位可能就是要来比剑的那位剑客。
裴正仁被少年看得脸上发热,挖别人家的墙角,总是脸皮要厚点的。
“就凭你刚刚的那一句话,就知道,你的剑法不如我灵鹫宫的厉害,我又能学到什么?”
裴正仁一愣,他进入离州,还是第一次有人当着他的面说,他的剑法不行,不由得问道:“我那句话谁错了吗?”
少年人想了想才道:“也不算错,却急功近利了些。”
裴正仁把这句话在嘴里嚼了又嚼,直到入味了才躬身一礼道:“是我偏驳了。”
接着又问道:“这句话是你想的吗?”
少年人摇了摇头道:“不是,是宫主说给我听得,记得我一开始就像你说的那样剑法灵动飘逸,变化多端,宫主说我还小,刚是打基础的时候,不可太过跳脱,若基础已成,随手就是妙招,不然以后要想弥补缺陷,就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这正如楷书才是基础,虽然呆板匠斧之气很重,却是行书,乃至草书的最重要起点。
裴正仁听到这话,就想到了自己,两人的经历何其相似,只是一个有一位好师傅,一个只能自己琢磨,错过了最好的年纪。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古有一字之师,他裴正仁也不弱于前人。
“薛劲松。”少年人道。
“你家宫主在吗?”裴正仁还是没有忘记,来此的目的。
“不在,出远门了。”薛劲松道。
“那现在灵鹫宫是何人主持?”裴正仁想要送出令牌,当然要见到能说的上话的人。
“我。”
随着一个缥缈的声音,来的还有一位一身红装的美人,其轻功高妙飘逸,裴正仁一声之中都很少见到。
“拜见夫人。”薛劲松躬身行礼。
“嗯,这里没你事了,下去吧。”乐韵也是在山上感觉到山下有高手动手的波动,才下山的。
裴正仁一路见识过很多种美人,却还没见过这种雍容华贵的女人。
短短一年多的发号施令,让乐韵培养出了一身很特别的气质,再配上绝世的容颜,能让很多没见过她的男人,瞬间放下手中的剑,捧起路边的花。
“你就是和林晚秋大成平手的裴正仁?”乐韵手中拿着佩剑站在路中央,不高的个头却似乎能俯视人间。
“你也用剑?”裴正仁没有回答乐韵的问题,很诧异的看着她手中的剑,在离州这么多天,遇到的用剑高手从来都没有一个女人,这个地方就是一个剑法的荒漠,未曾想还能遇到一位女高手。
“回答我的问题。”乐韵眉头一挑,威严深重的道。
无形的压力,压了上来,让裴正仁有了不得不回答的冲动,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既然你也用剑,请赐招。”
气机的交锋,让裴正仁没了选择的余地,只能立刻出手,他怕时间拖得越久很可能输掉比试。
若是这样回到门中还不知要被多少师兄弟们笑话。
“哼!若要给令牌,现在就给,不给就请回,剑法非我擅长,恕不奉陪。”乐韵来时无声,去时也无踪,王予教给她的轻功,本就是不知融合了多少门轻功身法,步伐而成的,取长补短之下,很难有人能比得过。
裴正仁一愣神,面前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甘心的施展轻功追了一程,人没追到,却到了七星镇的石碑前。
石碑上一片工整的“陋室铭”似乎散发着某种奇异的魔力,让裴正仁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抬头看去,第一眼看到的是一片文章,文采飞扬,一口气读下来酣畅淋漓。
第二眼再看时,就是一招招剑法,每一招都不同,却又浑然天成。
不知不觉心神就陷入了进去。
秦老头他们回到丰县就很快像灵鹫宫方向走来,他们早已街道无相宗的内部消息,说是裴正仁要来丰县找王予。
对于无相宗的做法,秦老头嗤之以鼻,一个宗门想要传承永久,不在如何教徒弟上面下功夫,尽整些歪门邪道,真以为别人都是傻子。
时间久了,等到她们这一批老棒子去了,任谁看不出宗门虚实?
“那人是不是裴正仁?”冰儿和婉儿走在了最前边,最先看到是被下站立的那人。
那人左手紧紧的抓着剑鞘,只能看到侧面,身上的剑气蓄势待发,风中吹过的落叶,只要经过就被剑气斩杀成了碎末。
“和画像上的很像,不过此人状态不太好,有走火入魔的倾向。”秦老头见多识广,一下子就看出了问题的所在。
“他在干嘛?”婉儿的眼里还是不如老人犀利,不由得问道。
“当时听王予吹牛,说是石碑上蕴含着一套剑法,难道是真的?”秦老头摸着下巴上的胡须,若有所思的说道。
“哼!他就会说大话,我还专门看了好几天呢,什么都没有。”婉儿立刻纠正道。
老婆婆却眯起眼睛,多看了一会,忽然眼前明光大盛,宛如千万把长短不一,大小不一的剑器,飞速在眼前飞过。
嗖呼来去的剑速,变化多端的剑招,锋锐沉重的剑气,纵横交织成了一张《万剑图》,仿佛世间所有的剑法都能从之中找到出处。
突的一道更加明亮的剑气破空而来,万剑为之庆贺,庆贺天地间又多出了一种剑法。
老婆婆身体一震,神思回体,眼中的惊疑不定的看了老头,儿子和孙女们一眼,无不说明她刚刚经历的就是一场梦而已。
“你们刚才看到了什么?”良久老婆婆还是问出了声。
“看到什么呢?只有石碑下的那人,还能有什么?”冰儿道。
只有秦老头疑惑的多看了老伴一眼,没有随意表态,他是知道老伴最高明的就是剑法,这也是他每次都打不过的原因。
一支盯着石碑下那人看得秦飞扬忽然道:“快看,那人醒了。”
裴正仁误入剑意之中,左冲右突,始终出不来,竭力防守也不过苟延残喘,若不是突然进入了另一种剑意,让他灵机一动,分辨出了现实与虚幻,瞬间抓住机会,脱离出来,肯定会被破掉剑心,从此一蹶不振与剑道无缘。
只是就算出了剑意的笼罩,自身也受伤颇重,特别是神意受创,很难用药物医治。
精神萎靡不振的裴正仁,像似和那位高手战斗了几天几夜不停歇一般的,匆忙向瞧着他的一群人一礼,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放在地上,退出几步道:“劳烦几位代我向灵鹫宫问好,这块玉牌就是去剑宗的信物。”
随后就迅速的离开了此地。
“他好像受伤了。”婉儿道。
“把好像去掉。”冰儿冷冰冰的道。
“看来灵鹫宫不需要咱们前来支援了。”秦老头感叹道,他们无相宗耍了多少手段,老头还是知道的,而灵鹫宫居然只凭借了一块石碑,就能让宁折不弯的剑宗弟子知难而退。
两相比较,用不了多久,离州就会再出一个大派。
儿子和儿媳都很是赞同秦老头的看法,老婆婆却道:“你们走吧,老身最近就住在石碑下了。”
“住这儿?干嘛这么糟蹋自己,离灵鹫宫又不远,回屋内睡觉不好吗?”秦老头不解道。
“悟剑,你们不懂,赶快给老娘滚。”老婆婆眼睛放光的看着石碑,就像看到了一块稀世珍宝,不耐烦的像老头吼道。
隐秘跟来的林晚秋远远的瞧着裴正仁离去,后向左边的树林看了一眼转身消失在山林里。
左边的那一处密林中,一位身穿百衲衣的人道:“裴正仁走了,林晚秋也走了,不会再有事情发生了,咱们也走吧。”
另一个握着剑鞘的人道:“咱们是不是老了,我第一次和王予比剑的时候,还是去年,这才多久,人家已经站到了更高的位置上了。”
“这世间是有天才的,显然你我都不是。”
“邓福贵,你要不要这么打击人?”
“你周世杰还算是人吗?”
两人相对无语,很快密林中就恢复了寂静。
藏在另一处山林里的人,见无有打斗,也退了出去。
山面环山,最高峰的一处宫殿里,乐韵盘膝坐在最高层,静静的等着可能出现的敌人,修炼到了合鼎境,她的感知有了巨大的提升。
在周围隐藏的所有人退却之后,才放下了紧张的心情。
遇到裴正仁不是她不想出手,试一下自己武功的进步,而是自己不能受伤让别人看出虚实。
最后看了一眼山脚下立着的石碑,喃喃的道:“什么都被你料到了吗?还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离州江湖的动静,并不影响石映雪的心情舒畅。
自从上官玉穿着女装下楼之后,石映雪的笑就没有停过,至于笑得是上官玉,还是王予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显然她也认出了这身衣服,就是王予最开始穿着的。
只是笑过之后,心头又多了点说不出来的滋味,那件衣服一定是王予从别的女人衣柜里穿出来的。
而王予昨晚也一定出去鬼混了。
本来还算舒畅的心情,忽然就不痛快起来。
女人若不痛快了,她身边的男人就一定会倒霉。
王予就很倒霉,跟着倒霉的就是上官玉和傅百工,只有从枫林镇带过来,一直很少有人注意的车俊,还算幸运。
一觉醒来,所有的护卫都走了个一干二净,最重要的是也把他们所有的银子都带走了。
客栈的大厅角落里,四人坐在了一张桌子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上官玉轻咳一声道:“王兄,不是我说你,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传出去,还不让江湖人笑掉大牙。”
他们在有银子的时候,一定会坐在最中央,吃着最好的食物,喝着最美味的酒,而不是落魄的躲在角落里,连一个馒头带买不起的样子。
王予没有争辩,说这些没一点意义,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吃的,还有想办法把住店的账给结了。
傅百工想起昨天下午,石映雪就拿走了整个车队的所有钱财,而自己毫无所觉,就觉得脸上发烧。
这个时候,他可不敢多说一句。
车俊这时呐呐的道:“若各位大爷,缺银子,我这里还有五十多两银票。”
王予猛地抬头,一拍桌子,高声道:“小二,上最好的酒,最好的菜。”
正在忙着的小二闻言,小跑着过来,微微弯着腰,两手搓了搓道:“本店小本生意,两位是不是先把昨天食宿的账给结了?”
上官玉斜着眼问道:“你看大爷们,是欠账不还的人吗?凭大爷身上的衣服,你就不应该狗眼看人低。”
小二立刻挺直了腰板,指了指左边的一桌道:“那位爷,穿的可比两位好的多,还不是没钱付账。”
上官玉转眼瞧了过去,一身的绫罗绸缎,脖子上一圈金项链,十根指头上个带着一块翡翠戒指,双手不肥不廋的胳膊上也都缠着金光闪闪的金丝。
此时正在被店里的伙计催账,很快就被判断出是来吃白食的,身上的金银首饰每扒下来一件,验明之后都是假货,不大一会就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出了大厅。
隐约还能听到不明意义的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