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笋蒸腊肉,用这个腊肉。”陶辞带揭城进了隔街的一家小饭馆,说是饭馆算是抬举了,只是普通的临街住户从窗户开了个门,门口挂了个红油漆的手写木板牌——郑记。屋里五个长条桌,每桌最多四个位置,再加一个过道都走不了人,每个位置只有板凳大点儿的空间,连带靠背的椅子都放不下。
揭城看得出来老板跟陶辞很熟,其他菜都没点过,坐下没多会儿,开始陆续上菜,凉拌海蜇,小葱跑蛋,干炸带鱼,最后上来笋蒸腊肉和莼菜汤,外加两瓶玻璃瓶的可乐,“老板,这才几点?吃的是那顿?”
“有的吃就痛快吃,谁知道下顿啥时候能吃上。”陶辞说罢开始专心致志吃起来,既不聊天也没看手机,专心致志认真吃。反倒是揭城很不习惯,满打满算吃完午饭过了一个半小时,虽然刚刚爬上爬下折腾得不轻,但没消耗很多体力,离饿还远着,要吃这么大一桌子实在勉强。提起筷子想了想慢悠悠夹了一片腊肉,犹豫了近半分钟才塞进嘴里嚼起来,菜色一般口味很一般,更想不通陶辞为什么非要在这儿吃当不当正不正的这顿饭,偏偏又不好意思问,只能在一片沉寂中每样菜都吃一点。一直吃了二十多分钟,没其他客人进来,老板和伙计一直在后堂,揭城几次主动挑起话题,陶辞都没接话茬,若有所思地在吃,有肉有汤时快时慢,偶尔细嚼慢咽地停顿一会儿,却始终一声不吭。这时候再仔细观察他,觉得这人并不年轻,刚刚在外面正午的阳光太耀眼看不仔细。现在室内光线下,才发现他脸上的岁月痕迹不少,不可能是跟自己同龄,三十四五岁肯定是有的。 陶辞吃完放下筷子,喝了口可乐,才开口说话,“你一会儿有没有其他事情?”
揭城连忙把嘴里的菜咽下去,摇摇头,“没,没事情,需要我做什么?”
“我说……”陶辞歪着头盯着揭城,“你这么闲,工作保得住吗?”
“不闲啊,我跑业务的,你要不要来我这儿做投资?钱少有少的投法,钱多有多的投法。”揭城并没把陶辞当做客户,不过是营销顺口了没忍住。
“可以考虑。”陶辞这次没直接拒绝,明显有回旋的余地,“先干活。” “行嘞!”揭城的签单雷达扫到这回有戏,马上来了劲头,灵活地夹着腊肉卷上笋吃了三四个,再扒了几口饭,“我ok了,有啥活儿?”
“去药店。”陶辞在碗下面压了一张一百一张二十的纸钞,喊了一声,“老板,走了啊。”冲揭城招招手开门离开了,并没有等老板出来结账。
揭城粗略算算这顿饭应该不止一百二,更好奇的是在这到处都能手机支付的时代,他竟然身上还有现金,而且还有二十块的纸币,临走前环视了一圈店里,才发现这店不太一样的地方,墙壁上没有任何二维码和广告,连外卖单都没有。嘀咕了一句,“这店不能扫码?”
“老板没有银行卡。”陶辞说无其事地回答。
“啊?”揭城惊讶地眨眨眼,“那就办一张啊。” “老板没有身份证。”陶辞耸耸肩,“伙计也没雇。”
“那他们怎么开的饭店?营业执照怎么办?”揭城完全无法想象这个年头没有身份证得多么麻烦,在这现代化的联网城市简直寸步难行。
陶辞摆摆手,”谁说我们去饭店吃饭了?是去朋友家吃了一顿,不是还自带了腊肉嘛,算是串门。”
“好……吧……”揭城想不通一个市区的没牌照店,进进出出这多人,老板和伙计都没身份证,怎么通过各种检查的,“他们没准都是奇人。”
“算是吧。”陶辞有一搭无一搭地应承,“别人家的私事儿,少问。” 揭城本来还想问问是什么奇人,被陶辞一句少问呛了回去,一下子找不到什么话头,只好绕回到老话题上,“陶老板,那个药店到底有什么猫腻?”
“没什么。”虽然来往都没车辆,陶辞还是老老实实在等过街信号灯,“你记性好不好?”
“我?还行,算还好的吧。”揭城犹豫了一下,“平时记记日常没问题,过不忘肯定做不到。”
“行,够用了。”陶辞踱步走到药店门口,“开始吧。”
“开始什么?”揭城话音未落,一只脚买入药店,眼前一片旷世异景,满眼充斥着五彩斑斓的飞禽走兽,全非世间可见,鸟叫虫鸣禽啼兽吟都犹如人语,不仅看得见还听得懂。揭城愣在原地半天挪不动步,“这……” “不要直接跟他们交流,装作没看见,别吓到周围的病人。”陶辞从兜里掏出两只方便筷子,拆出一个递给揭城,“弹琴会不会?敲点节奏看他们的反应,就知道怎么交流了。”
“弹琴?敲鼓吧?”揭城摇摇头,“不会,不会乐器。”手里搓着筷子,“有其他方法没?”
“吹口哨会吗?”
“不会。”揭城努力地试吹了几下,只有呼呼呼的吹气音,“那我该怎么办?”
“那你出耳朵听吧,试试能不能听懂。”陶辞并不在意揭城能不能帮忙上,这让揭城感到自己是真的没用,“听不懂没关系,不是啥大事儿,等太阳下山了,找个机会把契俞搞定。”
“没那么简单吧?”揭城小声嘀咕,“那老板的病怎么办?“
陶辞偏着头想了想,“这边完事儿后,不论多晚,你都去那个老板那边一趟,到时候按我跟你说的流程做一遍,明天日出后就没事儿了。”
“真的?”揭城有点不相信,加上陶辞说话的语气轻描淡写地,并没有要收大魔之前的忐忑踌躇和笃定的决心。
“真不真,到时候再说吧。”陶辞笑着跟满店的小妖小魔聊起天来,筷子轻轻敲击着回廊的实木靠背,声音很小,但得到的回应倒不少,唧唧咋咋仿佛置身于大卖场。刚开始的确难以辨别是单纯的叫声还是对陶辞的回应,大约听了十几分钟,渐渐能将声音分离出来,听了半个多小时,几乎能分辨出每个应答声音的来源,逐渐认清各个小妖魔。虽然不能一一叫出种类和名字,但外形样貌绝对认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这是他第一次能一下子见到这么多妖魔,竟还能长时间平静相处,这与危家的情况不一样,危家那些妖魔都是驯养的,基本相当于宠物,而这药店里的全都是野生的品种,没群殴起来已谢天谢地。
“听出点什么了?”陶辞拍拍身边的座位,“快排到咱俩的号了,进去会会坐堂医生。”
揭城挠挠头,“听倒是都听到了,但没怎么听明白。”
“没听明白的进去问。”陶辞推搡着他进入诊室,“医生,我来看个病。”
“怎么是你?”坐堂医生一眼认出了揭城,“你这次又来看什么病?”
揭城没想到这么巧赶上同一个医生,“不是我,是他。”转身指向陶辞,却发现不知道什么他已经走到了医生身边,靠在桌边一把抓起医生写药方的毛笔在草纸上写了一行字,“契俞藏不住了吧?”
老中医抬头看着陶辞,“你来看病?”
“嗯,看病,顺便治病。”陶辞食指并中指抓抓眼角,“我帮你继续压住契俞一百年,你给我开个方子。”
医生诧异地看着陶辞,过了半分钟只挤出个假笑装作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转而看向揭城,“小伙子,我们这边治不了精神病,你带来这位还是请大医院的医生瞧瞧。”
揭城指指医生背后的门,“大爷,后面那只藏不住,再藏就真压不住了。”
“说真的,你们还得靠它吃饭,他是死是活对你们都没好处,最好还是这么半死不活熬着,是吧。”陶辞绕过桌子老老实实坐在医生面对面的藤椅里,“一切回归老样子,我不收费,每月拿你们一条腊肉,怎么样?”
“你……怎么知道腊肉的事情?”老中医惊讶地问,“什么时候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