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龙笑天看来,张啸天的话虽然是有谦虚的成分在里面,但是从另一方面来看,对方说他虽然熟知《天狼图》的内容,但还没有达到可以描摹的地步,这也很有可能是对方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为的就是留有一个余地,不把话说死——甚至是想借此而搞清楚他龙笑天的想法。
然则这确实只是龙笑天的“一厢情愿”,张啸天本人实则是没有想这么多——龙笑天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对于别人说的话,哪怕是很简单的一句,他却也要忍不住想一想,看看里面是否是有什么言外之意。
这样的行事风格,说得好听一点儿是心思缜密、善于察变;说得不好听的话,其实就是生性多疑,不肯轻易相信别人——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太敏感了很多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 而对于张啸天所说的话,龙笑天虽然一时间还琢磨不透是对方在有意谦虚还是故意隐瞒,但总的来说这也是一件足以让他倍感兴奋的事情。
故而张啸天说完之后,龙笑天便也立刻喜笑颜开:
“若是还能记得《天狼图》中的内容,那便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说着,龙笑天便又替张啸天斟满了一杯酒。
听到龙笑天如此说话,张啸天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些什么,但由于他还不能确定对方的意思,因此便也不好用话点破,而是故意装作不知对方的意图: “啸天虽是还能记得《天狼图》的内容,但却也是只记得一个大概,太过于具体的细节肯定是想不起来了。毕竟那是我小时候常看的,及至长大以后却也是有很多年没有看了,故而原先记着的也差不多忘了大半。”
如果说张啸天之前是在实话实说,但他现在说的这话确实是有意的,因为他基本上已经猜出来了龙笑天可能要他描摹一份《天狼图》的事——事实上此刻的张啸天,不论是在情感上、还是出于现实的考虑,都已经不想让龙笑天知道《天狼图》的内容了,更不希望龙笑天能修炼此图,只因为张啸天觉得龙笑天这个人太过自私,实在是不适合修习《天狼图》,虽然说龙笑天不一定真的就能参透《天狼图》——但若是龙笑天真的有一天参悟了《天狼图》中的奥妙,进而练成了绝世武功,那他还不知道要怎样地兴风作浪、翻天覆地呢!
对于这个认知,在龙笑天不顾一切地下令火烧天狼城之时,张啸天便已经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只顾达成自己的目标,而不顾他人死活的人!
除非是有一天龙笑天成为了一个胸怀天下、并且心怀百姓的人,那他张啸天就会心甘情愿地描摹出他记忆的《天狼图》——相比于龙笑天,张啸天并非是一个只顾自己不顾别人的人,只要是有利于天下苍生的事情,那他就都愿意去做,哪怕是会因此而付出不小的代价。
然则这个世道就是这样的奇特——很多的时候,越是自私自利、不顾一切的人,反而越能获得切实的利益。反倒是那些一心为人的人,常常会遭受磨难,甚至是被人误解和排斥。 这是一个黑白分明的世界,但同样也是一个黑白颠倒的世界——但值得庆幸的是,绝大多数的人还是选择了心向光明并且背弃黑暗,故而这个世界虽然有时候很是残酷,却也并非是那么地令人绝望。
而一个真正心向光明的人,也并不是他从来就不去了解黑暗、不去面对黑暗,而是他经历过黑暗、甚至就是身在黑暗之中,却还是向往光明——这样的人才能算是真正热爱光明的人,他们懂得黑暗的可怕,所以才会格外地珍惜光明的可贵。
而对于龙笑天也是这样——张啸天虽然觉得对方身上有一些黑暗的地方,甚至他自己目前就正在经受这种黑暗所带来的磨难,但他还是愿意将龙笑天看得光明一些,并且也希望对方能够实现这种光明。
故而只要是龙笑天真的有了好的转变,那他张啸天也自然就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会毫不保留地告诉对方他所知的有关《天狼图》的一切——至于修习《天狼图》的副作用,便是很可能会走火入魔的事情,张啸天也肯定是会明白无误地说出来,他像龙笑天也应该知道这件事情。
若是龙笑天届时还是坚持修习《天狼图》,那他张啸天也自然不好阻拦——因为他一直都认为,一个成年的人,是应该为他自己的抉择负责的。 然则目前却还是不行,因为张啸天还没有看到龙笑天身上有什么转变,即那种他所希望看到的转变,故而目前还不能告知对方太多关乎《天狼图》的事情。
但听了张啸天的话之后,龙笑天却反而是放心了——张啸天之前说他对于《天狼图》的内容还能记个“八九不离十”,但现在却又突然改口说“原先记着的也差不多忘了大半”。
这一前一后的矛盾之处太过明显,那就只能是说明一个问题——张啸天确实是还记着《天狼图》中的内容,只是他觉察到了异常,也或者是暂时不愿意说出来,故而才又有意地把话说得不那么满。
在面对一件事情的时候,每个人的看法都不尽相同,但是人们总是愿意去相信他们自己所愿相信的事实,尽管那很可能就不是事实。
但不论怎么说,龙笑天此刻便已经认定了张啸天是能描摹出《天狼图》的,因此他的心里便也突然又变得开心起来,并且对于对方前后矛盾的话语也毫不在意,而是说了一段颇有些意味深长的话语: “啸天兄不必自谦,以龙某人看来,阁下乃是一个天资聪慧之人,便是现在一时记不清《天狼图》的内容,但不定哪一天灵光乍现,便又突然记起来了呢?!”
龙笑天的这段话举重若轻,听起来似乎是风轻云淡,实则却是暗指对方肯定还记得《天狼图》的内容,只是他不好明说罢了——诚如龙笑天所说,张啸天如此的天资聪慧,又怎么会听不出其中的弦外之音呢?!
然则张啸天已经是抱定了主张,即暂时不想将他的底牌亮出来,故而他便也没有顺着龙笑天的话往下说,而是略略一笑:
“国公爷说笑了,啸天年岁渐长,业已年过半百,虽不敢说已经到了年老昏聩的地步,但是记性确实是大不如前了!关于《天狼图》的内容,确实也是不敢说记得完全准确。”
听到张啸天只是开始一味地把话说得婉转,龙笑天却也并不介意——不论怎么说,由于《天狼图》的原因,他现在就又重视起了张啸天来,甚至是把张啸天和《天狼图》画了等号!
此时此刻的龙笑天,就像是重新找到了丢失了的宝贝一样,心中别提有多么的激动,便是喜悦之情自然也是十分强烈的,因为他又重新看到了希望——但他却还是尽量表现得十分自然,不想让对方看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故而见张啸天一段话说完,龙笑天便也不再继续说《天狼图》,而是有意岔开了话题:
“啸天兄正当壮年,如何这就老了呢?目下天筑国外患频仍,正是用人之际。以龙某人看,日后啸天兄正好是要大展拳脚呢!”
听到龙笑天这么说,张啸天心中也是一震,心说既然辅国公这么说,那肯定是同意他留在狼山关抗敌的了!
而就在张啸天开口要说些什么,以便确定此事的时候,龙笑天却伸了一个懒腰,又打了一个哈欠:
“啸天兄,现在夜已深了,我等还是早点休息,余事日后再谈吧!”
听到龙笑天这么一说,张啸天原本早已准备好了的一肚子的话,此刻却是一句也说不出口了——尽管心有不甘,但出于礼节上的考虑,张啸天还是赶忙站立起来:
“如此的话,啸天就暂且告退了,望国公爷好好将养身体,早点休息。”
龙笑天听了,却也没有答话,只是略略拱了拱手,那分明就是要送客的意思。
张啸天见状,便也不好继续逗留,于是便也拱手回礼,然后便转身退了出去。
此时门外等候着的天筑兵们,便护卫着张啸天——说是护卫,实则就是“押解”——又回了住处。
而此刻客厅中的龙笑天,看到张啸天走了,却又坐下来自斟自饮了起来,丝毫没有一点点困倦的意思——原来他之前伸懒腰、打哈欠,不过就是在假装,为的就是怕张啸天说要留在狼山关的事情,而他其实是不想让张啸天留在狼山关的——虽然他完全可以直接拒绝,但为了不使张啸天难堪,以便影响他套取《天狼图》的事宜,所以龙笑天便用了避而不谈的策略。
整个酒宴过程之中,龙笑天从没有正面谈论张啸天要留在狼山关的事情——并非是他不在乎此事,而是有意地在回避——现在的张啸天就堪称是《天狼图》一般的宝物,他又如何能把这样的宝物留在狼山关这样危险的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