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枝跑出他的院子后,见陆世康不曾跟来,心道,他竟当真让自己这样冒雨一走了之?
出陆府的时候倒也未遇到什么人,只因落雨时刻,大家都在房里闲聊。
一直出了陆府门,身后都不曾有人跟来,而自己头发已然淋成了落汤鸡,身上也外衣也已经湿透了。
冒雨走在陆府门前的街上,接着又拐过另一条巷子,还是不曾有人跟来。
心下感叹,某人真的半点不懂惜香怜玉。
又或者是,对自己根本没有真正上心。
真正上心的话,能会是这个做法?
对他刚才说的话,她倒要好好思考一番了。
他刚才说的什么来着?
说在他心里,想念自己是世间最正经之事。
偏自己当时还以为他那话出自真心,眼下看来,这人无非爱说漂亮话罢了!
这类纨绔,不都是这样说漂亮话骗人的?
话说的天花乱坠,实际行动半分没有。
刚刚想到这儿,就感觉自己头顶罩了把乌黑油纸伞。
扭过头,就看到他走在自己身侧。
“你跟来干什么?”她言不由衷道。
“我再不跟来,只怕某位大夫从此就将我打入冷宫了,只怕以后我连病都无人给治了……”他如是回道。
刚才在她走后,他便开始在自己房中找雨伞,但,找来找去却是无论如何未曾找到。
大多数时候,他雨天出门是不用自己带伞的,吴山总是早早就准备妥当。
他只需带着自己出去就好。
所以,一个什么事都不用自己做的人,就连个雨伞也不知放于何处。
偏吴山不知去了哪个房间,找到他时,就见他在周大的房间里和周大以及齐方瞎聊着。
也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以至于语气都有些不耐烦。
待吴山找到雨伞递给他时,他便一路疾行往外走去。
终于,在第二个巷子里看到她纤细的身影。
青枝见他出来,刚才对他的那些误解便立刻烟消云散,但,又不知如何回他刚才那句话,便沉默着。
就听他道:“孔大夫,你可知道本公子最庆幸的是什么?”
“是什么?”她问。
“是我父亲将宅子建得离你家宅子远而不近。若是只有几步路,若你在我赶来之前就进了家门,只怕从此本公子要孤单一生了……”
“陆公子说笑了,陆公子怎会孤单?”
“说来也怪,此前从不知孤单为何物的本公子,在遇到孔大夫以后,竟品起了孤单的滋味......”
孤单的滋味,青枝又岂能不知?
每每在给一个病人看好病后,或者是从医书中抬起头来时,或者是躺在床上尚未入睡的时候,便感受到无所不在的孤单。
而这种孤单的感觉,需下次见到他方可瓦解冰消,待离开他之后又要重复孤单的滋味,直至下一次见面。
但,心头的感受却是不便对他言明,只是沉默。
若是自己不是这等尴尬的身份就好了。而她也不知,自己这种身份又要维持到何时,父亲到时又会塞给自己一个怎样的夫君?
母亲那日的那番话,她虽不想多想,但不管如何都会是以后的麻烦事。
一想到那个不知在何处的陌生人,有朝一日会出现在自己家中,让她左右为难,她便心头烦闷。
但眼下,和他雨中漫步实是不妥,她仿佛感觉自己三姐就在边上某个酒楼里坐着,于是,她道:“陆公子,你的伞今日借我,明日就还你......”
“我就和孔大夫再走上片刻就好。”他回道。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入了一只空落落的小巷。
小巷空无一人,青灰色的砖砌成的高高的围墙挡住了里面的建筑。
在雨里,小巷看起来像是覆在一片烟雾里。
从墙壁上伸出的树木有的仍是碧绿,有的已经泛黄。
小巷里因雨打风吹而落了一地的叶子,枯黄枯黄的叶子。
感觉到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肩头是在步入小巷几丈远之后。
任由他将手那样放着。
雨水在伞上淋淋漓漓着,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仿佛说话会惊扰这份不可言说的默契。
一路沉默走完了巷中接下来的路。
到了巷口,他将伞递给她道:“孔大夫,一路小心。”
意识到他将伞借给自己他自己便要淋雨回去,于是抬头看他道:“那你呢?”
他俯视她道:“本公子不惧淋雨。且,此处距离我家近。”
拿了伞后回看他,就见他脸上已经被雨水打湿,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孔纵被雨水冲洗也丝毫不减其英俊优雅之气。
满脸雨水的他唇角微微上扬,看着自己,虽笑容几不可见,但却很暖,很暖。
她转过身,撑伞离开。
走过几十尺远的时候,回看了一下。
见巷中他高大欣长的湿漉漉的背影正在往前走。
这背影打动了她。
她停下来站在原地,看了片刻,方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