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她不说话,她便只顾着洗自己的纱布。
过了一会儿,琪儿犹豫不决地开口说道:“孔大夫,我向你打听个事情。”
青枝问:“什么事情?”
她似乎已经预感到了这琪儿想问的是什么了,不过,她并不确定。
琪儿初始时未回答,沉默了片刻方才问道:“那个鲁公子……可有家室?”
青枝心道,自己刚才果然猜对了。
应该说,她刚才一直蹲这儿不走时她就猜到了她现在问的这句话。
她扭头看了一眼琪儿,见她满脸娇羞,似乎正因为刚才的问话而不好意思。
她用调侃的语气问琪儿:“怎么,琪儿姑娘对鲁公子有所期盼?”
琪儿道:“我……就是问问而已,没什么别的想法。”
青枝道:“既然琪儿姑娘没有什么想法,那鲁公子有无家室又有何分别?”
琪儿道:“孔大夫,你就别逗我了,你就说嘛,他有无家室?”
青枝此时正色道:“家室没有,不过,倒已经有了一个未婚之妻,是他表妹。”
“这样啊……”琪儿语气有些低落。
这琪儿本来也想保持女子该有的矜持,将心事藏在心底,但又想到这鲁公子的病已经转轻,恐怕不两日便好了,也就是说,能见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所以今日才鼓足勇气来问青枝的。
青枝听出她语气中的失落,调侃道:“怎么,琪儿姑娘,你想嫁他?”
琪儿道:“哪有,我可不敢那么痴心妄想。我就只想着,若是以成为他家里的一个丫头,也是好的。”
“先当丫头,然后某日再当妾室?”青枝继续调侃道。
琪儿被她说中心事,立刻满脸通红,道:“孔大夫你可莫胡乱猜测,我才没有那种想法……”
“琪儿姑娘,本大夫也不是小孩子了,对于你们姑娘家的心事,也略有了解。”说话间她已经洗好了纱布,端起木盆,往院子中间的晾衣服的绳边走去。
琪儿也跟在她后面,边走边道:“既然孔大夫这样说了,我便也不隐瞒了,那孔大夫能不能帮我牵个线?”
青枝将木盆放地上,边晾着纱布边道:“琪儿姑娘,本大夫不会为你牵这个线……”
“为何?”琪儿站在那儿看着孔大夫晾晒纱布的背影,失望问道。
“这鲁公子,并不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已经有许多姑娘被他始乱终弃过,希望琪儿姑娘莫要被他的外表所迷惑了。”
“他……真是这样的人?”琪儿震惊问道。
“琪儿姑娘有所不知,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丢一个,方是他的本性。”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呢,他可以全都娶回家啊……这种公子就算三妻四妾的,也不是什么难事。”琪儿说道。
青枝扭头看了琪儿一眼,心道,原来在大隶这个年代,女子们果然对自己当妾这种自轻自贱的事不以为然,甚至或许觉得能去大户人家当个妾是个荣幸的事情也说不定。
她虽然不太理解为什么会有女子如此,但是,想必那也是因为她们自小就生活在这种大环境下所致。
继而想到自己,却是想要成为他的唯一。
若无法成为他的唯一,那自己宁愿另嫁他人,若找不到自己能看得上的且愿意只娶自己一个的,那就只能……一个人孤身到老了。
刚刚想到这儿时,突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传来,那脚步声在背后似是停了下来,她往后一看,就呆住了。
手中的纱布也暂时拿在了手上,不再放上去。
身后站了一人,不,是两个人。
一个是齐方,站在她后面的左边。
另一个是陆世康,站在她后面的右边。
她心里想着,坏了坏了,刚才说的他的坏话全部被他听去了。
她回想了一下,刚才自己说了什么这鲁公子并不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还有什么已经有许多姑娘被他始乱终弃过,还说了什么他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丢一个。
现在,看到他凝视自己的眼眸中有显而易见的失望以及悲痛之色,她赶紧扭转过头,继续往绳子上晾着纱布,动作却是显得不如刚才那么自然了。
齐方看了看自己三公子,又看了看孔大夫,道:“三公子,咱进屋休息去吧。”
齐方说话间扶着他三公子进了东厢房最北边那间屋子。
齐方现在觉得自己似乎理解了为什么三公子这段时间会不怎么理孔大夫了,因为他肯定以前也和别人说过类似的闲话。
必然是三公子发现了孔大夫对他真实的想法,才不怎么理他的。
他没想到,孔大夫竟然会这么背后诋毁三公子。
孔大夫这样做,哪还有一点儿当兄弟的情分?
所以,这样子的兄弟,确实没法好好地相处下去了。
齐方扶着他三公子进房后,对他三公子说道:“三公子,您也不必难过,孔大夫他……”
刚说完这话,就听他三公子说道:“齐方,你回去休息吧。”
齐方本来还想再安慰安慰三公子几句,听他这样说,只好道:“是,三公子。”
说完这话他便回自己房间里去了。
青枝在院里边晾着纱布,边回想着刚才陆世康看自己时的失望的神色,放了一块纱布以后,便忘记了从木盆里拿另外的纱布。
琪儿在她后面道:“孔大夫,你不晾纱布了?”
青枝这才回过神来。
见琪儿还不走,她道:“琪儿姑娘今日无事?”
她这话就是想让她快点儿走的意思。
琪儿道:“我只想让你等会告诉鲁公子,我并不会因为你的寥寥数句话就对他产生不好的看法的。”
琪儿的声音有点高,青枝明白,她这话其实是说给陆世康听的。
她肯定是想着陆世康就在房里,所以能听到她的话。
青枝没回她,反正她那话看似是对自己说的,其实是给房间里旁的人说的,她只是将又一块纱布往绳子上晾去。
琪儿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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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枝在晾好纱布以后,将木盆端到井边后,盖了井盖,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坐在床沿愧疚半天后,她自言自语道:“我又没说错,他确实就是这样的人,我有什么好愧疚的?”
于是,愧疚的感觉就这么消散了。
.
到了晚上,饭后,一想到要去给他换药,她便有些坐立不安。
她先是早早地给那三个塘报骑兵换了药,然后就回到自己房间了。
当齐方熬好药经过自己身边端着一个盘子从自己门口经过时,她决定再等上一等。
看到齐方后来又端了个盘子往南走去时,她知道他们都已经喝了药,让齐方送盘子去了。
她这时才开始打定主意去给他换药膏,毕竟再等一会,也还是不得不去。
到了他门口,见他的门没有关严实,想来齐方刚才离开时只是轻轻带了一下门便离开了。
她轻轻推开门,先是往里看了一眼。见他闭目躺在床上,也不知道他睡着了没有。
她没有和他说话,而是轻轻走到他边上后,直接就将他的被子掀起,让他的腿露出来,帮他换药。
他没有任何反应,不由让她猜测他是真的睡着了。但她随后想起,齐方刚走没多久,他刚刚喝过药,应该是醒着的。
换好药缠好纱布后,她刚刚想走时,就听他声音低沉说道:“等等。”
她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但是不转身,只是背对着他。
就听他说道:“孔大夫,在你眼中,本公子当真形象如此不堪?”
她咬了咬嘴唇,道:“对。”
就听背后他透着无比失望的声音说道:“陆某本来以为,这世间总算有个人理解陆某了,原来,是陆某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