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这一天,萧凛就是不邀请任何人,也有大批的人会出现在这里,参加这个哀悼会,只要是在南江市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都知道三社公会的前身是什么,这些人又代表着什么身份和地位,即便如今三社公会已经渐渐退居人前,也没人会忘记这一天,忘记这些人。
只不过,铭记是一回事,在意又是一回事。
他们每年都来,一是给三社公会的面子,毕竟现在的三社会公还在掌控着整个南江市各个支派流系,他们不敢得罪,二是来一趟又不费事,不管主人家待不待见他们,他们也会来走一趟,至少明面上不失礼,也让其他的权贵世家们无法拿这事做文章,更加不会让萧凛觉得他们对他有怠慢之心。
但来也只是来,参加完哀悼会他们就会离开,向来很少留在这里吃宴席。
所以,哀悼会结束后,跟往年一样,有一多半的人离开了,没有留下吃宴席。
以前杜晓南也不留下,谁家会缺这一顿饭呢,他更加不缺,他也不稀罕这一顿饭。
但今晚,他很稀罕了。
他留下来吃宴席,于衍也跟着留下。
于衍以往也是跟着杜晓南一块来,知道杜晓南从来不留下来吃饭。
可今天,居然留下来。
于衍看了一眼随着萧凛走在前方的谢若巧,默默地想,杜总为了能与二小姐多处一会儿,还真是什么机会都不放过。
萧凛和谢若巧并肩走着,余光往后面的杜晓南看了一眼,又瞅着谢若巧,压低声音嗤了一声,“以往的几年,你没来,杜总可从来不跟我们这些人一起吃饭的,今天你一来,他就要留下吃饭,看来,他对你确实看的紧。”
这话说的奇妙,也奇怪,谢若巧忍不住冲他翻白眼,“你想说什么?”
萧凛耸耸肩,笑了笑,胳膊一伸,搭上她的肩膀,把她往怀里搂了搂。
走在后面的杜晓南看到这一幕,深邃的眼微微眯紧,却是不缓不慢地跟着往宴席所在的包厢走。
谢若巧没推开萧凛,今天这样的日子,她可以纵容他。
萧凛把嘴巴凑进谢若巧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谢若巧扭头朝后面的杜晓南看了一眼,又转过头来,望着萧凛,“你想多了。”
萧凛勾唇,“但愿是我想多了。”
两个人不再说话,一路往包厢走去。
后面的人跟上。
包厢很大,餐桌都有七八个,不管前来参加哀悼会的人在不在这里吃饭,萧凛都会包下这里,这点钱,他还奢侈的起。
他拉着谢若巧坐下,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坐下。
有些人坐了萧凛和谢若巧这一桌,有些人去坐别的桌子了。
杜晓南径自朝谢若巧这边走,也不避嫌,直接坐在了谢若巧的右手边,与萧凛一左一右地围着她。
于衍见杜晓南坐了,他就乖乖地坐在了他的身边。
萧凛笑着往杜晓南看去,“杜总今晚很给萧凛赏脸呢。”
杜晓南淡淡扯了扯唇,垂头摸了烟和打火机出来,正要点燃,见谢若巧瞪了过来,他顿了顿,又将烟和打火机收回,回应萧凛的话,“不是给你脸,你别太抬举自己。”
这样的话,真没人敢当着萧凛的面说。
就算心里真有这样的想法,也不敢这般直言。
在座的众人听到了这话,个个把头垂了下去,眼观鼻鼻观心,当哑巴木桩。
他们不会得罪萧凛,自然更加不会得罪杜晓南。
萧凛看着杜晓南,倒没生气,只面色冷了冷,不知其味地笑了一声,便坐在那里喝茶。
菜都上齐后,彼此都不再说话,全部安静地吃饭。
饭席上,萧凛不停的给谢若巧夹菜,杜晓南注意到了,他夹的全是谢若巧爱吃的。
而谢若巧照单全收,都给吃了。
这还不算,不知是礼尚往来,还是他们平时相处就是这个样子,萧凛给谢若巧夹了菜,谢若巧也给萧凛夹了菜,简直旁若无人,恍惚间竟觉得他们像相处了很多年默契十足的夫妻。
杜晓南沉着脸,将筷子一搁,站起身走了。
于衍也赶紧跟着离开。
萧凛抬头看了一眼,继续低头吃饭。
谢若巧也没管杜晓南,只管吃自己的。
宴席结束后,时间还早,人群陆陆续续离开后,餐桌上就只剩下了萧凛和谢若巧,还有一直跟在萧凛身边的周莹。
今天既是三社公会很重要的哀悼会,三社公会里面的人自然全来了。他们不在这一个包厢,这个包厢是萧凛每年招待那些重要的商人们而专用的。
除了那些能影响整个南江市经济的富商,还有一些政权人员。
偃局是不会亲自来的,每年代偃局来的是余成则。
只不过,余成则没留下吃饭,哀悼会一结束他就走了。
其他包厢里还有没有三社公会的人,萧凛也不管,他只是望着谢若巧,“是直接回去,还是去我那里坐坐?”
谢若巧正要回话,手机却响了。
她拿起来看一眼,接听,“佣嫂。”
佣嫂在那头问,“谢小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已经九点了。”
其实九点压根不晚,只是因为冬天的原因,这才觉得时间挺晚。
她同意跟萧凛一起来参加哀悼会,也打算留下来吃饭后,就给佣嫂打了电话,让她晚上不用等她吃饭,走的时候只告诉她中午不回去,没说晚上不回去,所以还是特意打电话告诉了一声。
吃饭的时候佣嫂倒没叨扰她,可这刚吃完,她就打电话来了。
谢若巧也是无奈,宫远看她都没看这么紧,佣嫂却是生怕她晚上不会回去似的,像个长辈一样催促她。
谢若巧也知道,佣嫂是关心她,宫远不在家的时候,她对她就格外的上心。
谢若巧看了萧凛一眼,冲他耸了耸肩膀,意思是,不能陪你回去坐了坐,我得回去,一面回佣嫂的话,“我刚离开酒席,现在就回去。”
佣嫂说了一声‘好,你路上开车小心些’就挂断了。
萧凛抿唇看着谢若巧收起手机的样子,要笑不笑的道,“这还没结婚呢,出来吃个饭还得催三催四,她是生怕你在外面被我拐了吗?”
谢若巧说,“不是宫远。”
萧凛冷哼,“我听到了,是青枫别墅的那个女管家,正因为只是一个管家,我才要说你,宫远都不管你,她还真管得宽。”
谢若巧笑道,“佣嫂只是关心我。”
“是么?”萧凛嗤道,“难不成不是在替宫远看管你?行了行了,你回去吧。你要是真回去晚了或是不回去了,宫远都得打来催你。”
萧凛站起身,走了。
周莹跟上。
走到门口,萧凛又转头,望着也正起身的谢若巧,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最终没说,转回头,伸手将门拉开,走了。
**
谢若巧开车回到家,车刚停稳,佣嫂就开了门出来,见是她回来了,连忙将门推开。
小雨点从门口直接冲出去,跳到谢若巧的怀里。
谢若巧伸手抱住,进了屋。
佣嫂将门关上,回头笑呵呵的对她说,“二少爷刚刚打电话来了,说他明天回来。”
谢若巧正抱着小雨点往楼上走,听了这话,脚步一停,看向佣嫂,“宫远明天回来?”
佣嫂笑着点头,“是呢。”
谢若巧问,“有说什么时候吗?”
佣嫂道,“说是等到家了就下午了。”
谢若巧哦一声,说了句‘我知道了’就上了楼。
宫远没给她打电话,是因为她跟他说了,今天要陪萧凛一起参加哀悼会,不过他不是说他还得几天才回来吗?怎么就又明天回来了?明天她得去萧凛那里呢,下午可能回不来,晚上能不能回来,也不好说。
谢若巧摇摇头,不想这些了。
她推开卧室的门,将小雨点抱进去,扔在沙发里,然后去洗澡。
刚走到浴室门口,手机响了,她转身去拿,见是杜晓南打来的,她眉头挑了挑,还是接了起来,“杜总。”
杜晓南的声音有些低沉,“我的打火机好像掉在包厢里了,你如果还在,帮我找一下,我明天去找你取。”
谢若巧好笑,“你不能让于秘书帮你回去找吗?”
“他现在不在,打他电话也没人接。”
“哦。”谢若巧很遗憾,“我已经回家了,也没办法帮杜总呢,你如果找不到别人帮忙,那你就自己回去找勒。”
原本低沉的声音,似乎微微松了几分,“那算了。”
啪。
他又将电话挂了。
谢若巧抿了一下唇,将手机一扔,进浴室洗漱。
**
杜晓南摸了一根烟出来,又摸了自己刚刚还说掉在包厢里的打火机,倚在栏杆上,将烟燃了,默不作声地抽起来。
于衍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刚好将一根烟抽完。
听着于衍那边汇报过来的消息,他淡声道,“我知道了。”
他刚已经打过电话,知道谢若巧已经回去了。
虽然她没继续留下,没再继续陪着萧凛,但她今日在餐桌上与萧凛的那种默契的互动,还是让杜晓南很不舒服。
调查的资料上确实显示她和萧凛的关系很好。
可看着资料上的字是一回事,知道是一回事,真正看到他二人的相处了,那又是另一回事。
杜晓南抬起指腹摁了摁眉心,有些恨恨地想,跟宫远处着男女朋友,又来勾引诱惑他,还跟萧凛打的火热,真是水性扬花的女人!
**
谢若巧是不知道此刻杜晓南在怎么想着她的,她洗漱完,出来敷了一张面膜,躺在床上看跟谢氏集团有关的财经杂志,取了面膜,美美地把脸涂抹了一番后,她就关了手机,睡觉。
这一睡就睡到第二天的上午九点。
佣嫂几次上楼喊她吃饭,见她还在睡觉,就没打扰她。
期间宫远打了电话回来,知道谢若巧还在睡觉后,他就没再打她手机,因为打了也没人接。
谢若巧起床开了机后才看到宫远打来的好几个电话,本来想回拨回去的,但下楼听到佣嫂说宫远已经打过家里的座机,知道她一直在睡觉后,就没回拨了。
她先吃饭,然后就套了大衣出门。
佣嫂连忙问她,“今天还出去吗?”
谢若巧唔了一声,撑着玄关的墙壁换鞋子,“我中午在外面吃饭,不回来,晚上我会回来陪宫远一起吃饭的。”
佣嫂哦了一声,看着她出了门,这才忙自己的。
谢若巧上了车,一路开到超市买食材,之后就直奔萧凛的住处。
按了门铃,好半天才有脚步声慢腾腾的过来。
萧凛还穿着睡袍,一头好看的短发乱糟糟的,嘴里打着哈欠,一脸睡梦中梦游的样子。
拉开门,见谢若巧拎着大包小包的食材站在门口,他嘟哝着问一句,“怎么来这么早?”
谢若巧一脚踩进去,瞪他一眼,“都十点了,还早?”
见他又哈欠连天,她蹙眉,“昨晚没睡觉?”
萧凛见她进来了,反手关上门,幽灵一样往楼上飘,“我再睡一会儿,你做饭吧,做好喊我。”
谢若巧不耐烦地冲他挥手,“去睡吧,真是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似的。”
萧凛笑,走过来将她一抱,“不然,你陪我去睡,没女人的男人是长不大的。”
谢若巧拍开他的手,“滚去睡觉。”
萧凛撇撇嘴,转身上楼了。
他当然不可能真的让她陪他睡觉,年少的时候,他们倒也一起睡过。
但那个时候,他孤单一人,她亦孤单一人,他们是相互慰藉。
而那个时候,彼此都小,什么都不知道。
如今都长大了,她已经有了男朋友。
萧凛哼一声,高大的身子往床上一倒,拉了被子往身上随便一盖,有些不是滋味的想,宫远有哪里好了?就他那个家庭,稍微一动荡,他就没办法再坚守他的爱情,这不才出来一个偃诗涵,他就无暇分身了。
但萧凛也知道,他也给不了谢若巧想要的安稳日子。
谁能给她安稳日子并能护她一世周全呢?
不期然的,脑中就闪出了杜晓南沉着一张俊脸的样子。
萧凛甩甩头,真是脑子坏了,怎么会想到了他。
他可是巧巧的敌人。
萧凛叹气,不乱想了,好好睡觉。
楼下传来厨房叮叮咚咚的声音,那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又是如此的亲切,听着那样的声音,他很快又睡着了。
彻底睡着前,他迷迷糊糊地想,这么好的巧巧,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文能化差生为优等生,武能纵横商界,让男人们都忍不住侧目,手腕一翻转,那就是大把大把的钞票,这样长相漂亮又十全十美的好女人,谁能有幸娶到呢?
反正他是娶不到。
再次醒来,是被谢若巧摇醒的。
见他睁开了眼睛,谢若巧松开扯着他的手臂,“饿好了,起来吃饭。”
萧凛哦一声,坐起身,揉了揉眼睛,问道,“几点了?”
谢若巧说,“十二点了!”
看一眼他的肚子,“你都不饿?”
萧凛摸摸肚子,孩子般的语气,“饿了。”
“那就快点收拾。”
谢若巧转身离开,下楼。
萧凛踢开被子,大步踏进浴室去洗漱。
穿好衣服下楼,走到餐厅,见餐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菜,且,都是他喜欢吃的。
他俊眼含笑,冲到厨房,将正在拿碗筷的谢若巧一抱,在她的惊愣中,冲着她的侧脸吧唧了一下。
谢若巧拿腿踢他,“你胆子大了啊!敢轻薄我!”
萧凛立马松开她退开,夺了她手中的碗筷往餐厅跑,笑着解释,“不是轻薄你,是犒劳你。”
见她走了出来,他又望着她,“再说了,亲个脸而已,你就当是礼节。”
谢若巧冷哼,却也不会真的把他怎么样,只抬手擦了擦脸,严重警告他,“再不许有下次!”
萧凛撇嘴,把碗筷摆好,拉了一把椅子坐。
谢若巧给两个人盛了饭,也拉了椅子坐。
吃饭的时候,萧凛还是提及了宫远和偃诗涵的事情。
虽然这事传的比较隐秘,也无人真的肆无忌惮的传,但依萧凛的能力和地位,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这事一出来他就知道了。
他沉着眉头望向谢若巧,“宫远和偃诗涵的事情,你知道吧?”
谢若巧专注地吃着饭,声音含糊不清,“他们什么事?”
萧凛冷笑,“什么事?”
他哼一声,“说他们两个人最近走的很近,关系很不一般,经常出双入对。”
谢若巧抬起眼看他,“你什么时候变成会相信这些捕风捉影事情的人了?”
“是捕风捉影吗?”萧凛不冷不热地又哼一声,“我就问你,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呵。”萧凛默默地低头,吃了两三口菜,这才如常的口吻道,“以你的能力,不可能不知道。反应这么平淡,看来你已经想好对策了。”
他将筷子往碗口上一放,发出一道短促而刺耳的啪音,他抱起双臂,老神在在地看着她,“说吧,你是怎么打算的?”
谢若巧蹙了蹙眉,吃饭的速度丝毫没有停顿,“没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就说明你真的已经做好了打算。”他忽然轻叹一口气,“我打小就认识你了,在一起那么多年,你是什么性子的人我还能不知道吗?你也别想瞒我,我大概也能猜出来你是怎么想的。”
又看她一眼,“你能这么平静,实在让我很奇怪。”
他收起环抱在胸前的胳膊,身子往她的方向探了探,“有女人觊觎你的男人,你不生气?”
生气?
谢若巧慢慢抬起头,一边细嚼慢咽,一边想着那天她坐在车里,看着宫远与偃诗涵一同从机场出来,看着他们二人共乘一把伞,上了同一辆车,看着宫远对待偃诗涵温柔亲切的样子。
她想,当时是生气的吗?
是生气的。
她知道宫远是什么样的人,他不是宫栎,不是杜晓南,他不会跟任何女人虚与委蛇,更加不会逢场作戏,他若真心喜欢一个姑娘,就会把自己最好最温柔的一面展现出来,他若不喜欢一个姑娘,那是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多搭理的,至少,现在的宫远,不会玩暧昧,不会玩这种应酬似的游戏。
他是真的喜欢偃诗涵,才那般对她的。
可能这样的喜欢不是爱,但时间久了,这样的喜欢也会变成爱。
谢若巧将筷子放下,端起旁边装了果汁的杯子,放在唇边喝了两口,这才把杯子捧在手中,转了两圈,把那天在机场看到宫远和偃诗涵以及她的反应说给了萧凛听。
萧凛听后,沉默了足足有五六分钟,这才问一嘴,“你就只是生气,没有别的情绪?”
谢若巧看着他,“还要有什么反应?生气不够吗?”
萧凛说,“你就没冲下车,把他们分开?”
谢若巧摇头,“没有。”
萧凛问,“是压根没想过冲下去,把他们二人分开,还是你顾及着宫远的面子,没下车?”
“这两者有区别吗?”
“当然有。”萧凛白她一眼,“你气的想冲下去分开他二人,说明你心里是真的宫远的,不愿意他跟任何女人亲近,可若是你并没有这种想法,那……”
他顿了顿,“你可能并不如你想像中的那般喜欢宫远,或者说,你压根不爱他。”
谢若巧反过来白他一眼,“你瞎说,我肯定是爱宫远的。”
“是么?”萧凛问,“你们上过床了?”
谢若巧面色一窘,抬眼狠狠瞪他,“别没大没小,你这问的什么话!”
萧凛面色很认真,“你若爱他,又与他住在一起住了那么久,肯定上过床了,没有一个女人跟自己心爱的男人住在一起,会不想那种事情的,男人也一样,可以说,男人比女人更渴望,就算你不主动,他也一定会主动,他主动了,你不配合,那就说明你并不爱他。若是他跟你住在一起那么久,却压根没有过那种想法,那就是他有问题了。不管怎么说,如果到现在为止,你二人还没上过床,那说明你们之间的感情就是有问题。”
他双眼亮晶晶地盯着谢若巧,“到底睡没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