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霏霏看着那一丈多高的城墙,还有些松垮,对何永胜道:“何将军,你觉得多久能攻下?”何永胜摇摇头,道:“不知道。”眼神里有些落寞。他已经五十多,曾经年少时,他与吴军交战过。那时他只是个什长,将军带着他和他的同袍两千多人,与吴军一千人交战。结果惨败,两千多人只剩下三百多,他那一都只剩下七人。何永胜被吴军打怕了,之后多年两国也有战争,互有胜败,总体来说楚国是败多胜少。不过那一战给何永胜留下的阴影太深,使得他至今对吴军都还害怕。所以他不明白眼前这个小姑娘哪里来的自信,面对那么强盛的对手,居然一点都不害怕。
柳霏霏看了何永胜一眼,说道:“不若我们赌一把,我觉得一个时辰就够了。”何永胜猛地抬起头,用很复杂的眼神看着柳霏霏,喃喃的道:“怎么可能?城里可有五千守军,不说你只有五千人,就是你有五万人,也不可能一个时辰打下来。”柳霏霏微微一笑,道:“我说一个时辰,就是一个时辰。我若输了给你一万两银子,你若输了请我这些兄弟喝酒。”何永胜神情木然的点点头,没说话。
楚军分为两队,一队两千人攻西门,一队三千人攻南门,柳霏霏和何永胜等人在南门,武平军两万人都在柳霏霏和何永胜身后。柳霏霏一声令下,士兵开始进攻。楚兵前面三排持盾,防止被吴军箭羽射伤。每排三十人,第三排每三个人中有一人扛着云梯的一端。云梯的另一端则在第二阵第一排士兵的手中,依然是三人中一人扛云梯,另外两人持盾保护。后面两排士兵每人持盾,一旦前排扛云梯的士兵被射杀,则立即有人顶上去。 紧跟着后面的三排弓箭手,在吴军射箭攻击的同时,他们也向吴军射箭,干扰吴军射箭的速度、准头等。弓箭手后面,是手持陌刀,随时准备冲城的士兵。
吴军一见楚军攻城,守城将军立即下令射箭。楚国阵型进的很慢,他们需要慢速才能配合,太快了队形很乱,就会死很多人。吴军的箭射在盾牌上,让盾牌手感到压力。若没有那块盾牌,箭矢有可能射在楚军的头上、心脏等,人会立刻死亡。射在盾牌上的每一声响,就像是死亡在召唤,盾牌手心里都会紧一下。不过此刻他们没有退路,这些阵型他们已经演练了千百遍,知道该怎么走才能最大限度的减少伤亡。
楚军持的是大盾牌,一人多高,可以将整个人的身体遮挡,所以吴军的箭对他们损伤不大。不过损伤不大并不代表没有损伤,箭矢还是会通过小的缝隙射中士兵。有个士兵肩臂中箭,他本想直接拔出,但是双手需要持盾,一旦伸手拔箭,阵型就会乱,只得放弃。不过箭羽太长,一半在盾牌内、一半在盾牌外,只要走一步,自己的盾牌就会和旁边的盾牌一起碰到箭羽,手臂上就传来一股钻心的痛。他眉头一皱,跨上一大步,一手执盾,一只膝盖顶着盾,另一只手快速将箭拔出。
他动作很快,在没有打乱阵型之前将箭拔出,然后立刻跟着阵型前进。伤口很快就没那么痛,却在往外冒血。拔箭可以很快,却不能在前行中包扎伤口,只能任由血往外冒。同伴看着心疼,但是没法帮他,一旦停下帮他,会有更多的人受伤、甚至死亡。
城下的楚兵正在逼近,城上的士兵也在煎熬。楚国的弓箭手不停的向城上射箭,当然也很难射中,因为有城墙挡着。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被挡住,一个士兵正拉满弓向城下射箭时,城下一支箭矢射到,不偏不倚,正从他咽喉刺入。他后退几步,双手压着咽喉,想要把箭拔出来。 他知道不能拔,一拔人就死了。然而不管拔不拔,都是要死的。他只觉得呼吸越来越难,眼睛越来越模糊。他希望有人来帮帮他,他看到有人过来,只是那人也无能为力,只能对他大喊。他不清楚那人喊的什么,只是觉得声音越来越小,视线越来越模糊,最后什么都看不见。
很快,楚军到了城下两丈左右的地方,盾牌手立刻向两侧散开,剩下扛云梯的士兵。两头扛梯的人迅速向前冲,然后前头的士兵调转身体,高高举着云梯,尾端已经有数名盾牌手上去帮着将云梯举起,搭在城墙上。
云梯搭好,后阵的盾牌手抛下盾,手执陌刀爬上云梯,准备登城。此时城上不只有羽箭,还有大石块。这些大石块砸下来,没有盾牌的人直接砸死,就算有盾牌,劲小了的也撑不住石头的砸压,不死也得受伤。城上有人将云梯推开,还在云梯上的人向后倒,砸在后面人的身上,也是非死即伤。
云梯放上去之后,要推倒其实并不容易。十根云梯全部放上,推倒的不过三根。第一排士兵爬上墙,手执陌刀疯狂砍杀。这些士兵经过几年训练,战力已经非常强悍,唯一少的就是实战。在战场上杀人,不会给你多想的时间,杀了一人之后,必须要再杀第二人、第三人……只要稍微停下来,就有可能被敌人杀死。这些在训练中每天都会提到,到了战场之后需要按训练的来做。
不过训练终归是训练,没有真正杀过人是不能理解杀人的感觉。一个士兵登上城楼,一刀将眼前的吴军砍成两片,血直接溅到了他脸上。就在这一刻,他稍微停顿,脑袋中不知道在想什么。也就是这一刻,一个吴军的将领向他砍过来,他没来得及反应脑袋就已经被砍下,飞到城墙外。 都说战争很残酷,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知道战争到底有多残酷。登上城门的楚兵越来越多,吴军有些坚持不住。这些吴兵长期疏于战阵,平素训练多是走走过场,真的打起仗来战力非常低下。很快楚军登上城墙的已经有两三百人,将原本吴军挤压到城楼以下。楚军还在不停的登城,吴军基本已经崩溃,他们不明白楚军为何如此勇猛。难道就不能坐下来好好商量,非要打的你死我活?
吴军已经退了,他们向州衙门、将军府退去。楚兵下了城楼,将城门打开,城外的楚王一下子全部冲进去,见着拿刀的就砍。
城外何永胜和他的武平军将士看的目瞪口呆,这才刚过了半个多时辰,楚兵就攻破了城墙。这在他们看来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楚国对吴国的战争,从来都是败多胜少,甚至可以说败多无胜,因为吴国就算不胜的战争也没有败,只是打平而已。
就在楚兵攻城时,柳霏霏身边只有一百多人,这是飞棹军的士兵。有三百飞棹军士兵被杨沅夕带走,包括他们的将军李衮。另外还有几十人在西门督战。此时若是何永胜要杀柳霏霏,确实是最好的时机。两万人杀一百多人,就算是万人敌也活不了。
何永胜身边有个副将看准了时机,准备提醒他,只说了句“将军……”何永胜一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此刻的何永胜脑中只想着昨日柳霏霏说的那句话:“我们都是楚人、楚兵!” 这一切都被柳霏霏看在眼里,她眼睛虽然一直盯着战场,心思却在何永胜身上。她在赌,赌何永胜不会动手。她心想着何永胜可能不会动手,但是毕竟她也不是很确定,所以只有赌。当他看到何永胜摆手时,她知道自己赌对了,何永胜可用!
楚兵已经进城,武平军却未动。柳霏霏淡淡的对何永胜道:“将军,报仇的时候到了!”何永胜一怔,他没明白柳霏霏的意思,报什么仇?思索片刻,他才意识到,当年被吴军打的那么惨,现在是该为同袍报仇。何永胜抬头看了眼柳霏霏,眼神中有感激,说道:“末将遵令!”这是他第一次对柳霏霏自称“末将”。
何永胜对手下将领发号施令:“进城!”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道:“等等,进城之后不许扰民,凡有抢掠者,杀无赦!”说完转头看了看柳霏霏,柳霏霏向他微微一笑,对他表示认可。
楚军很快将吴军围在州衙和将军府。袁州刺史让人送信给柳霏霏,表示愿意投降。柳霏霏接受投降,令吴军将武器全部放下,扒了他们衣服,让他们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