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的一番话就像铁锤狠狠地砸在李子杰心头，后者急忙反驳道：“那是因为除了这办法外，我根本无计可施！”
“无计可施就能理所当然地做出事后想来自己都认为是邪恶的事情吗？”
卡戎缓缓地说：“这就是善良与邪恶的相对性。孩子，任何人，任何生物，无论他有没有抱着目的，无论他的初衷是什么。只要做出了一件事，就必然会有人认为这是善良或是邪恶的。而我们应该做的就是坚信自己的选择，至少，去保护自己认为的正义与良知。”
“当然了，像暗杀魔物局老辈的举动还是要想清楚再行动，这种明显过激的反应还是得用理智筛选过一遍为好。”
“师父，您到底想要说什么？我为什么越听越糊涂了？”
跟贤者师父说了这么多，李子杰越发觉得好像就要悟到什么道理了，可仔细一想却实在想不出师父所说这番话的含义、和自己究竟是听到了些什么。
卡戎笑着回答：“延伸了这么多，只是想让你知道，不要对某些事情抱有完美的幻想，也不要因为一些片面邪恶而放弃希望。你的一言一行，只有后人去评价。而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去坚定自己的内心，去面对你不敢面对的事实。”
“我的内心非常坚定。”李子杰肯定地回复卡戎。
后者淡淡一笑，道：“若是内心坚定，为何还要不惜跋山涉水来找为师，还在刚开始向我抱怨这么多呢？”
李子杰理所当然地说：“那就是我内心坚定的证明。我已经彻底放弃对人类社会的幻想，决心来到师父这儿潜心修行。”
“不，你只是想到为师这儿得到内心深处想要听到的答案罢了。”
很难想象，现在这睿智到无以复加程度半人马，在其师尊无名面前会是个同样有些不务正业的形象。
“从你描述自己的故事时，为师就察觉到了，你的内心，其实还是在憧憬那个人吧。”
“哪个人？”李子杰故作不知，但心中还是打了个咯噔。
我所憧憬的人么······
非要这么说，就是那位置身于危险面前保护同伴、为人民生活尽心尽力、即使看上去很蠢但实际上还是为执着坚守的那个人吧。
“黎轩。”
卡戎道出这个名字时，李子杰竟产生一种心安的情绪。
注意到细微表情变化的贤者，此刻继续对徒儿进行引导：“单单是从你的描述来看，如果他没有被那些簒夺者设计，将会是一位前途光明、能够在迷雾中为人们开辟出一条道路的好局长吧。”
“没错。”弟子因为想法被老师看穿而有些不甘心地点头。
“原来如此，这也难怪为师在你心中的地位会被取代。”
“不！师父在弟子心中的地位一直是不可撼动的！”李子杰离开发出声音反驳。
“为师说的不是爱戴程度，而是憧憬对象。”卡戎有些感慨地说：“那样一个近乎完美的人，就是你想要成为的目标吗？”
“尽心竭力地保护身后的人，不愿与这社会黑暗面同流合污的品质，成为这样一个人或许也不错吧。”
“我想要成为的可不是那傻不拉几对背叛者只会选择一味包容而妥协的人。”
李子杰低声喃喃道：“不过或许成为能够保护自己珍视之物，追求内心信仰之人，倒是也不错。”
“那么，你今天能够将一直以来封存在内心深处的愿望告诉为师吗？”
他知道的，卡戎一直知道，李子杰自认清楚自己是谁后，其内心深处就一直怀揣着不为人知的愿望。
为此，他不断努力着，不断学习着，直到成为他座下最优秀的弟子，他还是不满足。
他愿望或许很宏伟，或许很困难，但作为师父却从来没有过问过。
让他怀着这难以实现的愿望努力下去，即使最后无法达成，也至少不会留下遗憾罢。
“我想······”
李子杰回忆起从小到大，心中孕育了十数年都还只是一个雏形的梦想。
这个梦想十分遥远，远到每每想起李子杰都会直接将其封锁到内心最深处，因为根本没办法实现。
可就在这段时间，就在他来到神佑森林的这段时间里，他却看见了可能。
所有想法在不知不觉将凝聚，形成一个前所未有热烈的期盼。
或许自己能力不足，抑或这个梦想过于理想，但此时此刻，他还是想将这句话说出。
“我想让这个世界都得到【神佑】，让每一张笑脸都可以得到保护。一个没有硝烟、没有争斗的理想世界。”
“同时，也希望师父当年救我的那份善意，可以在这世间永远流传下去。”
他从神佑森林看到这个世界小小的希望。既然这片森林可以做到让所有种族都和平相处，那为何就不能像数百年前永生之皇那样，使全世界都就此停手，共同生存呢？
这简直就像是刚刚听完英雄故事后兴奋地跳起来说自己以后成为英雄般的小孩，梦想很纯粹美好，但几乎不可能实现。
“那你想怎么办？你想要任何实现这梦想中的大世？”
“我在罗克郡城加入过一个组织。”
“暗宗？”
“没错，就是暗宗。这个组织神秘莫测，即使是凭借我的实力也难以得到更高席位，只能听从这个组织分部调配。我从他们口中得知，暗宗其实只是某个大教的分支，这个尚未向世间公开的教会，其宗旨就是要【毁灭现世一切腐朽】，达到大同社会的目的。”
“这和你的想法很相近？”
“确实，我当时也是被这种标语蒙骗而加入。但事实令我发现，这个组织毁灭腐朽的手段根本就不是简单的‘以战止战’，而是以战灭杀所有能战的敌人。即使在这种组织领导下最终可以成就大同社会，也只是个套着躯壳的傀偶罢了。”
“所以？”
“不过即使这样，我还是认为大同社会是真实存在在未来的。即使不可能真正做到我理想中那样绝对和平，但将所有剥削和压榨都抑制在最低限度绝非不可能。”
开始正视人性的缺陷了么？
卡戎欣慰地点头，说：“但你的目标是实现所有种族的和平，而不是人类单个种族的内部和平不是吗？”
“没错，这才是最困难的。即使能够让一个种族内部平稳，但对外族的敌视也很难抹消。就像神佑森林这样，每个种族都和平共处，不过也并非是不会相互猎杀。肉食动物不可能要求他们为了和平去吃草，所以一些必要损耗还是会存在的。”
“只要不是毫无意义地互相攻伐，其实都在可接受范围之内吧。而且若是这个世界有无名前辈这种人存在，应该还能能将世界置于【神佑】之下，让他们都由表及里的戒除贪婪本质。”
“那人类内部的矛盾怎么办呢？你难道有方法解决吗？”
“我没有。”李子杰干脆地回答：“不过总会有人有的。不正是师父说的那样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是世界大势所趋，既然会出现像暗宗这种思想的教派，那以后就会出现较之暗宗更为温和、真正以大同为目标的革命。这并不是我一人能够主导，而我认为，我现在能做的就是不断加强己身，为那以后必将到来的革命作出贡献。”
还不等卡戎继续表态，树洞外就传来清脆的拍手声。
出现在洞口的，是身旁飘着【无铭天书】的无名。
“不愧是卡戎老弟教出来的学生，这确实是个很理想化的世界蓝图，但终究只是理想化而已。”
无名慢慢走进来，道：“你说的话，有一部分我是很赞同的，但还有一部分，例如‘这个世界上有无名——老哥在’，也不可能从根本上戒除人性中对更美好事物的贪婪。这种贪婪对于本身来说是正义的、是美好的，即使明知这是对另一方的侵略行为，可大多数人也不会主动放下这有着充分把握可以拿下来的东西。”
“就像是现在神佑森林外上演的战斗，即使是我，也无力去阻止。”
“不过还请放心，你梦想中的蓝图是可以得到实现的，但将之付诸实施的注定不会是你。”
无名说话毫不客气地道：“就连当年永生之皇都因为这种本性而——咳，你只需知道，这种程度的理想，将之作为为之奋斗的目标固然很不错，但若是认为自己可以将之实现就大错特错了。”
“这世上有人会为你代劳的，那不断在世间轮回更替中行走的存在，或许他降临在此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这个吧。”
“喂，老哥你可不可以别在这种关键时候插嘴？子杰他马上就要开窍了啊！”
在卡戎眼中，李子杰在正视自己理想和现实的结合，开始逐渐接受那个被他最开始厌恶的世界，着手将未来美好图景的向往取代心中对险恶世事的厌恶。
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就能把李子杰开导成那为良知、为自己所坚持正义而战之人。
但没想到现在师尊竟直接一脚插入话题，给李子杰浇了盆凉水。
“过度的依赖于美好幻想只会对周围的人造成伤害，即使是大魔法师也会做出如此结论。”
无名此刻也一反之前玩闹状态，严肃地说：“将这份希望继续放在内心最深处吧，不要再被任何人看见。不知不觉间去到那理想未来后，即使有些偏差，也不至于太过失望。”
“【留给后人去评说吧——只有一点不容置疑，你注定会成为那美好的传说。】”卡戎在看到无名深幽的目光后，知道师尊又想起来那段只被允许深藏在少数人心中的往事。
李子杰沉默许久后，握拳道：“我明白了，多谢无名前辈。我根本无需去纠结到底该如何达到那未来，只需要在当下坚持自己的信念即可，对否？”
“如果你能明确自己信念到底是什么，那就这样去作吧。若是注定如此，你会为那崭新世界添上奇妙伏笔。”
无名点头，随即又说：“不过有两个你应该引起重视。”
“前辈请讲。”
“第一，把前辈这个词给去掉。第二，我之前说过有件事要找你商量一下吧。”
镇魔者偏头看向南方：“或许，你在这个时候来到这儿也是命中注定？”
PS：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天前十章将会迎来重置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