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昔日统率麾下千万教徒的精神皇帝睁开眼时,看见几张记忆里完全没有的陌生面容。
其中有三位年龄看上去偏老的人物,第一眼看过去就能猜出是在场陌生人里地位最高的。
不过被岁月留下痕迹的脸庞依旧带着时间难以洗涤的坚毅与强大。
给教皇的感觉就是对方真正动起手来,可能连圣皇教会那些金纹护教都不得不避其锋芒。
至于站在三位资历较老者身后的年轻人,则各个展露出精神蓬勃、绝非凡俗之辈的气场。
难道落入了毁灭教的老巢里!?
能一口气出现这么多单凭肉眼就能判断出的强者,教皇一度以为自己被那晚袭击教庭的刺客带走,来到传说中深不可测的毁灭教内。
现在归降是否还来得及?
前阵子我好像没做出什么公然针对毁灭教的行动,连卡偌凯门那边也遵循毁灭教的计划给他们让位,总不会为上次迫不得已设下火焰陷阱的事直接把我杀死吧!
不,那时候对毁灭教有作用,可以统率天下影响力最大的教会。
现在落魄至此手里还有什么?
顶尖护教集中在卫伊城内几乎被一次性屠杀,圣皇教会的信仰在毁灭教计划里一次次崩溃。
相信现在沦为阶下囚的教皇对掌控强大到无法推测的毁灭教而言,已经是弃子般的存在。
能怎么保命,还有什么谈判筹码!
教皇快速在脑海内思索着可能保住性命的说辞,却无一例外都被否决。
现在他需要一个能保证自己活下来的说法。
解释为何会在教庭内听从大魔法师转世的建议布下火焰陷阱埋伏暗宗宗主。
稍微说错一句话,都可能给他带来灭顶之灾!
“看来是醒了。”
为首的老者观察着床上病人扑朔迷离的目光后,吩咐身后其他人道:“接下来莫要插嘴,这位贵客的状态似乎不是太好。”
贵客?
我一个几乎丧失权力、亲手将圣皇教会推到覆灭边缘的人,怎么会成为毁灭教的贵客?
为了以防万一,教皇开口想说话了解现在的情况,结果被浑身上下撕裂般疼痛阻断。
“别动,你前不久使用常暗君王逃脱造成的魔力压迫还没完全恢复,现在必须好好休息。”
随口提及那把镇教之宝名字的老者道:“待会儿会有人给你送药过来治疗,那是我猎魔协会研制的魔药,能对抗缓解魔力承受量超过上限带来的压迫。等到你恢复到自由发言时,我们再来找你谈谈。”
言毕,发现还不能顺利对话卓明德会长决定给对方一段时间休息。
如今卫伊城发生的事已在伊阿乌尔闹得满城风雨,猎魔协会在外散出的暗子和情报网当然捕捉到更多普通人无法接触的细节。
传说那天晚上先是教庭内教皇居住的高塔房间先燃起大火,紧接着火焰迟迟没能扑灭,导致高塔坍塌、整座教庭被波及。
废墟内的遗体,大多是被锥刺类型武器击穿身体、瞬间剥夺性命。
连葬身与高塔遗迹之下的天裁者戴忘觉,身上都有许多被锥刺击破的伤势。
而且从那边分会得到的情报,在教庭惨案发生前一天,教皇曾派人前来找分会讨要了一瓶高浓度魔力髓液,说是要应对某个难以预料的敌人。
现场遗迹经过猎魔者寻找,同样在高塔废墟底下发现了装容高浓度魔力髓液特质的强化玻璃试管。
结合情报网在近半个月得到的其他消息,初步推测是毁灭教暗宗宗主再次袭击了圣皇教会教庭,天裁者戴忘觉持着高浓度魔力髓液和藏影冥刺死战,结果最终还是被击杀。
至于失踪的教皇,则有极大可能是被猎魔协会在伊阿乌尔外城门救下的老者。
或许正是因为教皇拿着常暗君王逃走,才导致天裁者无法像第一次那样阻挡藏影冥刺的袭击,最终致使卫伊城教庭覆灭。
服下魔药后,教皇打算从过来送药的猎魔者那儿探知些许有用情报。
不过对方明显被下了禁令,面对教皇的接二连三、旁敲侧击的提问一概避而不谈。
只好作罢。
艰难张开口将可疑的带有奇怪气味药水喝下,闭上眼闭目养神。
就看下次那几个猎魔者来后要怎么说吧。
想起这两年自从大魔法师转世出现开始,圣皇教会似乎便在无形间卷入了这注定要覆灭的漩涡里。
无论自己如何挣扎,似是无法改变沦为如今这种地步的结局。
归根结底,即便圣皇教会在世俗眼中有多么强大、高不可攀,但在似毁灭教这种拥有足以轻易灭国力量的对手看来,只是弹指可灭的羸弱教庭。
若不是为一步步摧垮圣皇教会在人们心里的信仰、让毁灭教教义顺理成章地代替圣皇教会成为人们心中的主导,相信自己的教皇之位怕是早在当年克里蒂安覆灭前就被毁灭教剥夺。
好在他自认为终于逃过了这原本必死、或沦为毁灭教阶下囚的结局。
如今身处猎魔协会,外界普遍认为他作为教皇死在当晚的袭击里。
只要不高调地向外宣布自己还存活于世、不作死地去尝试修复圣皇教会的荣光、挑衅毁灭教的力量,就可以在这危险的世界隐姓埋名地活下去。
当逃出教庭的那一刻,已经做好了失去所有权势、埋没在红尘里度过余生的打算。
在世界各地利用教皇权能曾埋藏在隐秘地点的大量金币,以及在知晓这些金币秘密的护教已然全部战死卫伊城的基础上,他完全可以靠着那些留下的金币在世俗世界的某个角落,过上不亚于当年教皇体验的生活。
当然,如果毁灭教在与猎魔协会、大魔法师转世等同样不容小觑的力量角逐中败北,他也不介意亲自出世去整合教会温存的力量。
毕竟作为镇教之宝的常暗君王没有丢失。
到时只要在和平时期从猎魔协会这边理所当然地讨回,便能再次以精神皇帝的身份重回大众视野。
稍微动些心思编制出一个惊心动魄、不抛弃信仰的故事,相信便能轻易打动那些战乱后心灵脆弱的人们,将圣皇教会的势力推到新的高度吧!
抱着这些打算的教皇躺在安全的房间内,在瞬间感受到凌厉刺骨的寒意从身边一闪而过。
那份忽而逼近却及时停手的寒意,好像展露出其发出者此时的无奈和怒意。
若是教皇能像弃魂者或惩罚者那样感知周围的魔力变化,就能发现有位魔力量强大的生物从这个房间悄然离去。
身披黑袍、藏匿在虚空里未曾露面的大魔法师转世,通过读取对方所思所想了解到教皇如今的打算。
愤怒于对方自始至终是在为自己利益抛开一切、隔岸观火坐收渔利的想法,但碍于原则不好对其动手。
早知道当时就应该强制把戴忘觉带走,将之培养成至少能全力使用一件镇魔器的合格镇魔者。
没想到那蠢货在回到教庭的当晚便归还了常暗君王,间接导致卫伊城大屠杀事件发生。
等到这位强行压制着怒意离开的访客离去,教皇终于得以冷静地躺在床上思考相应的对策。
猎魔协会总会的几位会长和优秀猎魔者,伴着第二天到来再次访问恢复到能开口说话程度的教皇。
一打照面便直接承认自己身份的教皇向卓明德请求庇护:
“我作为圣皇教会的教皇,被名为毁灭教的敌对势力暗杀、清算。好不容易保护着镇教之宝常暗君王离开教庭、让圣皇教会最后的传承免遭落入毁灭教之手的厄运。如今身处伊阿乌尔内的我,被贝格烈皇室和毁灭教两大力量威胁,只有猎魔协会才具备足够的能力保全我圣皇教会最后的传承!所以,请看在永生之皇庇佑的份上,收容我作为被命运眷顾、得以来到此地的忠实信仰吧!”
又是这一套。
圣皇教会里的成员,无论是对击杀目标发出讨伐檄文,还是乞求竞争对手的原谅,皆是假借永生之皇的名义办事。
可能在当年圣皇教会强盛时期,这种说辞还能博得对方些许认同和忌惮。
不过在如今毁灭教势力横行的天下宛如自爆的炸弹。
放在猎魔协会这儿,还是有着意想不到的效果。
总会长没直接拒绝教皇的请求,因为当峻熙和其他人下定决心将教皇救回猎魔协会、并在这儿疗养这么久时,侧面将庇护教皇暂时不受侵害的条件默认。
然而很多部分原因不是出自对永生之皇的敬畏——
虽然猎魔者里很多人视永生之皇为伟大的憧憬对象,但还达不到像圣皇教会那样视之为神明的程度。
充其量就比惩罚者高了那么些地位吧。
真正对教皇伸出援手的原因,还是想得知卫伊城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早已拿到记忆离开的大魔法师转世已然知道教皇所经历的一切,所以立刻动身离开去其他地方布局、搜集情报。
如今在猎魔协会众人面前,为努力回应卓明德的要求,教皇将当晚记忆稍作修饰得讲出。
猎魔者们将前半段教皇英勇无畏保护常暗君王不被对方夺取、拼着年迈多病的身躯试图逃出教庭的自述部分省略。
他们感兴趣的是对方如何出现在了伊阿乌尔城外。
毕竟许多体质强大的护教没能活着离开那座火焰炼狱,即便持有常暗君王,魔力承受量并不富裕的教皇也无法逃出这么远吧。
“我利用被永生之皇认可的教皇权能,催动镇教之宝的隐身力量正打算离开三道大门时······时、抱、抱歉,我好像想不起来了。”
教皇在说到关键时候忽然掉链子,只能捂着脑袋迷迷糊糊地说:“好像、我好像是骑着马、一路奔出了卫伊城?来到不虞被发现的地方稍作休息?不对不对,应该是在意识不清楚的时候骑着马狂奔,才得以来到伊阿乌尔?”
陷入记忆混乱的教皇开始胡言乱语,卓明德亦露出些许怀疑之情。
凝视对方不像是装出来的表情,总会长只好先就此作罢:“还请教皇您好好休息,等到下次见面时,我们希望得到您的答案。”
房间内再次剩下教皇独自一人,可大脑却愈来愈疼痛。
刚才那个回答并不是教皇有意想隐瞒。
当回忆那段逃离教庭的记忆时,真的想不起任何有关片段。
好像记忆出现断层,睁眼时已身处现在猎魔协会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