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舍里,这三人说话的声音压的很低,若是一般的普通人在侧,定然是听不清楚三人在说什么。
但是,李淳风和宁道奇一个比一个厉害,自然能听到这三人的声音。
二人的脸上并未什么特殊的表情。
师妃暄入世的消息,现在天下皆知。
慈航静斋的实力的确强悍,这等造势的能力着实不是一般势力能做出来的。
这时,只听得那三人之中的一个又说道:“连慈航静斋斋主梵清惠也亲自也下场了,和师妃暄如此张扬行事,搞得天下皆知,她们是否是嫌这天下还不够乱呢?”
“这慈航静斋据说是江湖白道魁首。”
“她们这么搞的目的是什么?”
只见其中一个黑脸汉子,淡淡笑道:“慈航静斋在这个时候出世,不但是要对付阴癸派,还负有更重要的使命,就是为万民找寻真主。”
“试想在现今的形势下,谁若能得到师妃暄的青睐,赐以其和氏璧,那将会是怎样的形势?”
“和氏璧本身所代表的意义,可是非比寻常。”
“那可是国玺,是帝皇权力的象征。”
另一人听了,不禁说道:“现在天下的局面是越来越乱了。”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那一个人哈哈一笑,道:“小陵,你可别唉声叹气,愁眉苦脸了。”
“咱们现在可是扬州双龙,也是天下间的一号人物。”
“咱们宰了杨广,任谁见了咱们不得客气三分。”
“那师妃暄若真是想要为天下挑选明主,我寇仲倒是觉得我也很有分量呢。”
这时,那黑脸汉子一听,眼中闪过一抹精光,道:“听寇兄弟这话的意思,寇兄弟也有心思争天下?”
寇仲闻言,哈哈一笑,不可置否。
徐子陵急忙从旁说道:“刘大哥,小仲他只是随口一说,我们要人没人,要钱没钱,如何去争天下。”
“比起夏王来,小仲着实没有那等实力。”
这三人正是徐子陵、寇仲,还有一个窦建德麾下的刘黑闼。
刘黑闼脸黑的和煤炭一样,他听到徐子陵这般说,只是笑笑,道:“我曾向夏王提起两位,夏王对你们二位亦是非常欣赏,希望有机会可以见个面。”
“如今二位是天下皆知的大英雄,天下间敢行刺杨广的人不是没有,但是能成功的却是唯独只有你们二位。”
“杨广一死,这天下虽然乱局更甚,但是更大的机遇也将到来。”
“二位若是有心,真的可以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加入到夏王的阵营中来。”
“夏王礼贤下士,乃是一方雄主。”
“如今,天下间有资格能一统天下的雄主也不过四人而已。”
寇仲听了,脸上没什么变化。
徐子陵则是从旁问道:“这四人之中肯定是有夏王一席之地的,只是不知其余三人是谁?”
刘黑闼一谈论起这天下大势来,便是兴致高昂。
“第一个最有机会的人,必是李密无疑,自从李密做了瓦岗寨大龙头,瓦岗寨的声势是一日高过一日。”
“李密曾数次开仓赈民,声誉之佳,普天之下,还未曾有谁能媲美。”
“这第二个有机会的,便是王世充,只看洛阳的安定情况,便可见他管治有方,且其根据地乃中原的心脏地带,雄视四方,使人难以轻觑。”
“第三个有机会的,却是李渊,杨广一死,李渊便从太原发兵长安,只是,他暗中和突厥人勾结,此事天下有眼睛的都知道。”
“虽然有些实力,但李渊却是机会最小的那一个。”
这时,寇仲却是说道:“现在大江以南,萧铣、林士宏、沈法兴、宋阀四大势力,难道就没资格坐天下了吗?”
“更何况,扬州还有宇文阀。”
刘黑闼笑道:“从古至今,还从来没有南方势力能席卷中原,定鼎天下的。”
“萧铣、林士宏、沈法兴、宋阀四大势力,虽然有些实力,但是想要争鼎天下,却终究是差了些。”
“至于宇文阀,宇文化及死后,宇文智及现在算是宇文阀台面上的代言人。”
“但是,宇文阀想要凭扬州席卷天下,那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北方诸雄之中,还有些其他势力,如薛举父子,但却是刚被李世民所败,自保也成问题,可以不论。”
“至于梁师都、刘武周两人,全赖突厥人撑腰,才能有些声势,狗肉上不得台面。”
“而高开道、李子通、徐圆朗之辈,皆是迫在一隅,难作寸进,均难成气候。”
“勉强来说,尚有武威的李轨,可惜偏处西疆,事事要看胡人脸色,还有什么筹码可拿出来见人?”
“所以,这天下虽乱,但有资格一统天下的人,却着实只有四个。”
“若是,这四人之中,谁能得到师妃暄的青睐,那一统天下之事,便已经是有了七成的可能。”
刘黑闼这番分析也算是有理有据,让寇仲和徐子陵不得不佩服。
只是,寇仲心里刚刚窜出来的那点争天下的心思,就有些摇摆不定了。
他和徐子陵在扬州成功刺杀了杨广之后,寇仲便有了想争天下的心思。
毕竟,他们在扬州也算是小有势力,只要操作得当,未必不可把宇文阀给干掉,占据扬州。
只是,寇仲这争天下的心思,也不过是一时起意,他发誓要做这天下间受人瞩目的大人物。
自从他和小陵杀了杨广之后,无论走到哪儿,只要旁人听到他寇仲的名字,都得表现出三分敬意。
这让寇仲很是受用。
寇仲想让这种瞩目感一直持续下去,所以,就动了争天下的心思。
寇仲从来不觉得自己不行,别人能做的事情,他寇仲也一样能做得。
只是,寇仲心里终究是少了些底气,师妃暄背后是慈航静斋,慈航静斋代天选帝。
和氏璧交到谁手里,就自然被慈航静斋所支持。
他若是想要争天下,又能有谁支持呢?
慈航静斋肯定是不可能的了,寇仲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以他现在的情况,师妃暄肯定是看不上他的,更别提把和氏璧交到他手里。
寇仲心中想着,若是阁主在就好了,可以给他寇仲指点指点迷津。
只是,天大地大,阁主这行踪不定,已经很久没有阁主的消息了。
这时,李淳风却是突然开口道:“将来的天下,由谁做皇帝,又岂能是师妃暄那个黄毛野丫头能定下的。”
“正所谓天机莫测,莫测天机。”
“凡事都是三分靠天命,七分靠打拼。”
“慈航静斋虽然有些实力,但还没到了能左右天下大局的地步。”
“若是,师妃暄选谁,把和氏璧交给谁,谁就是明君,那这天下的百姓可不都得到庙里拜佛,求尼姑庵的那些尼姑给他们选个好皇帝?”
李淳风的这一句话,落在寇仲、徐子陵和刘黑闼三人的耳中,顿时让三人都扭过头来,朝着李淳风和宁道奇看来。
不得不说,李淳风的卖相还是十分可以的,一身天蓝道袍,容颜俊美,气质出众,身后背负长剑,一看就不是等闲人物。
至于宁道奇经过李淳风的乔装,虽然把宁道奇的那点样貌改了些,但宁道奇坐在那里,仿佛如同山岳一般。
徐子陵三人先前没有注意,倒也忽视了二人的存在,现在一看,顿时便感觉到了这两人的不一般。
眼下的洛阳城,各方势力云集,李淳风这一句话,便表明了他的不一般。
最起码,在而今的天下,敢对师妃暄这等人物不太敬重的,恐怕只有魔门中人了。
不过,看这二人的模样,和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到不太像是魔门中人,不过也说不准,魔门之中的人也有不是都把我是魔头四个字刻在头上的。
此时,只听得寇仲拍手称快,突然道:“这位道兄说的好。”
“凡事都是三分靠天命,七分靠打拼。”
“那师妃暄不过一个黄毛丫头罢了,何必将她看的那么神?”
“慈航静斋说白了就是尼姑庵,什么时候尼姑也能代天选帝了?”
寇仲只觉得眼前这年轻道人的话,着实是对他的胃口。
而徐子陵却是若有所思,只因为他听到了那一句,天机莫测,莫测天机。
而且这年轻道人提起慈航静斋的口气,怎么和阁主有些类似呢?
此时,刘黑闼站起身来,朝着李淳风拱拱手,脸上泛起笑来,道:“不知阁下是何方高人?”
李淳风晒然道:“高人倒谈不上。”
“贫道李淳风。”
李淳风没有道号,按着叶千秋的意思,李淳风就是下一代天机子,所以,什么时候等他不是天机阁阁主了。
那李淳风就能自称天机子了。
“原来是李道长。”
“幸会,幸会。”
刘黑闼脸上露出沉着笑意,他见李淳风气度不凡,不是等闲,不过他倒是从未听说过李淳风的名头。
听李淳风口气之大,刘黑闼也不敢贸然多言。
眼下的洛阳城藏龙卧虎,他虽然是代表夏王来洛阳的,但是,很多时候,还是要小心为上。
更何况,他们三人刚才说话时都在运功尽量压低和束聚声音,不使各自的声音外散。
而对方离他们至少还有三丈的距离,若仍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只凭这点,便知这李淳风是个顶级的高手。
“先前我所说,不过是一家之言,让李道兄见笑了。”
刘黑闼也是人精,在这里和李淳风谦虚了一句。
然后又和寇仲、徐子陵拱拱手,道:“二位,我还有些事,不便久留在此,若是二位想通了,可到我先前告诉二位的地方去寻我。”
徐子陵和寇仲闻言,亦是朝着刘黑闼拱拱手,道:“那就多谢刘大哥好意了。”
刘黑闼听了,朝着二人微微颔首,然后又朝着一旁的李淳风点头示意之后,方才离开了这间茶舍。
这时,只听得李淳风看着寇徐二人,笑道:“二位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扬州双龙,寇仲和徐子陵吧。”
寇仲笑道:“李兄也听说过我们扬州双龙的名号?”
李淳风笑着说道:“那是自然,二位于江都了结了杨广的性命,如今二位的大名自然是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寇徐二人倒也习惯了,二人自从做成了这件大事,一路行来,总是能听到这样的恭维。
这时,徐子陵道:“李道兄似乎对师妃暄有成见?”
李淳风道:“子陵兄,为什么这样说呢?”
徐子陵道:“世人听到师妃暄之名,无人不敬佩,除却魔门中人,恐怕还无人敢对师妃暄这慈航静斋的入世传人有半分的不敬。”
“李道兄先前却是称其为黄毛野丫头,就不怕这话传到是师妃暄的耳中。”
李淳风听了,直笑着说道:“子陵不必试探。”
这句话音落下。
李淳风的嘴里发出的声音突然消失,却是只有寇仲和徐子陵二人能听道:“二月榆落,魁临於卯。”
寇仲和徐子陵一听,眼中露出惊讶之色。
徐子陵缓缓回道:“八月麦生,天罡据酉。”
寇仲道:“你是?”
李淳风笑眯眯点了点头,道:“本人李淳风,天机阁少阁主便是我了。”
“我听师父说起过你们二人。”
“你们好啊。”
“天魁星主,天罡星主。”
这话音自然是只有寇徐二人和李淳风本人能听到。
寇仲和徐子陵自然知道天机阁有一位少阁主。
但是,却没想到今日会在洛阳偶遇。
寇仲和徐子陵当即就要站起身来,朝着李淳风拱手见礼。
李淳风却是摆了摆手,继续说道:“不必多礼。”
“此地人多眼杂,没必要讲究那些虚礼。”
饶是如此,寇仲和徐子陵亦是坐在各自的椅子上,朝着李淳风拱拱手。
此时,寇仲急忙问道:“既然少阁主在此,那阁主也肯定到了洛阳。”
“不知阁主这会儿在哪儿落脚?”
徐子陵却是将目光落在一旁的宁道奇身上。
宁道奇背对着他们,只留给他们一个背影。
徐子陵甚至猜测这好似普通老翁一样的人,就是阁主天机子。
毕竟,他和寇仲都是亲眼见识过阁主的易容术。
如果阁主易容成另一个人,即便就是坐在他们的面前,他们也真的未必能认得出来。
毕竟阁主的本事太过厉害,绝非他们能够比拟的。
李淳风听到寇仲此言,直说道:“师父他老人家眼下不在洛阳。”
寇徐二人一听,脸上不禁露出失望之意。
“那这位是?”
这时,寇仲发声,看向宁道奇,能和少阁主坐在一起的,莫非也是天机阁的人?
宁道奇转过身来,朝着寇徐二人看去。
李淳风介绍道:“这位的名号,想必你们也是听说过的。”
宁道奇朝着二人[悠悠读书 fo]微微一笑,简单直白的说道:“老夫宁道奇。”
“什么……宁道奇……”
寇仲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小老头。
徐子陵亦是有些错愕,随即恢复了正常。
“宁前辈莫非也是天机阁的人?”
徐子陵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宁道奇笑了笑,抚须道:“老夫暂时还不是……”
宁道奇这话回的,寇徐二人都大概明白了宁道奇的意思。
现在不是,以后未必不是。
就在这时,寇仲还要多说什么。
却是被徐子陵拉住。
示意寇仲朝着茶舍门口看去。
此时,只见茶舍门口走进来两个人,准确的来说是一男一女。
那男子头顶竹笠,垂下遮阳幕,身穿灰布衣,脚步轻巧有力,自有一股迫人而来的气势,慑人之极。
而那女子则是一个妙龄女郎,亦是头顶竹笠,从其那婀娜身段之中和行步之间,大致可判断出那女子的年龄。
只见二人进来之后,坐在偏在一隅的地方,喝起了茶水。
二人脱下竹笠,男子露出英伟的容颜,女子则是露出一副俏秀无伦的脸庞。
寇仲看到那女子的脸庞之后,心神微微一怔。
徐子陵知晓寇仲的心意,见他盯着那女子看,拍了拍寇仲。
寇仲这才回过神来。
不多时,又有一人走进了茶馆,坐在了中间的空桌上。
此人身材修长,透出一股飘逸潇洒的味儿,束了一个文士髻的头发乌黑闪亮,非常引人瞩目。
只见他坐在那里自斟自饮,也不出声。
茶馆内,本就是人来人往之地。
一般也不会有人太过注意这些客人。
只是,寇徐二人有了先前李淳风的前车之鉴,这才又多增添了几分小心。
这时,坐在一旁的李淳风看着那身材修长的文士,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他站起身来,直接朝着那文士走了过去,径直坐在了那文士的对面。
那文士看到李淳风坐在了自己的对面,也不说话。
李淳风笑语吟吟的看着他,也不说话。
不远处,寇仲和徐子陵见状,有些面面相觑,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片刻后,那文士抬起头来,看向李淳风,低声道:“你想干什么?”
李淳风笑眯眯的说道:“你终于肯理我了,我还说你要继续装下去呢。”
“我说怎么到了洛阳,一直没找到你的人。”
“原来,你打打扮成了这副模样。”
那文士道:“不关你的事。”
李淳风道:“怎么就不关我的事呢?”
“就凭咱们这关系,你要做什么,我怎么能不助你一臂之力呢。”
那文士当即站起身来,朝着李淳风看了一眼,然后直接掉头离去。
李淳风见状,脸上的笑意更甚。
这文士不是旁人,正是由师妃暄乔装。
李淳风和师妃暄相识多年,师妃暄就是再乔装也逃不过他的这双眼睛。
只是师妃暄不会无缘无故的到这里来。
她有什么目的呢?
李淳风的目光落在坐在茶馆偏僻一角的一男一女身上。
……
就在李淳风和寇徐二人在洛阳城相遇之时。
叶千秋和石之轩父女刚路过黄河。
滚滚黄河水,在矮崖下奔流而过。
这一段河道特别狭窄,河水冲上两岸的岩石,浪翻水激,河水瞬息万变,惊涛裂岸,汹涌澎湃,极为壮观。
对岸是延绵不尽的原始森林,怪石峥嵘。
叶千秋和石之轩父女二人策马行在这黄河岸边。
凝视着河水冲上岸岩,看着那奔腾回荡而激起的一个接一个怒号狂驰的急转漩涡。
叶千秋的脸上露出了笑意,道:“黄河和大江相比,的确是有些不太一样。”
“看黄河,总归是能让人心神激荡几分。”
石之轩从旁说道:“大河的奔腾澎湃之势,有若自天上滚流而来,的确是能让人心神激荡。”
叶千秋道:“咱们这一路南下,还有多久能到洛阳?”
石之轩道:“快了,过了这大河,到了偃师,若无其他事情耽搁,也就一两日便能到洛阳了。”
叶千秋微微颔首,道:“咱们这一趟到洛阳,可是有着不少事啊。”
说到这里,叶千秋看了一眼石之轩,却是话锋一转,道:“老石是否还在想着取到杨公宝库之中的邪帝舍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