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的新野郡可说是乱世中的一个安乐窝。
王莽篡汉后,弄得国家一塌糊涂乱七八糟,老百姓们用的钞票天天在改,而各种各样的制度也是层出不穷。
天晓得这位皇帝为何那么能搞事儿,就算他废除了奴隶制也没人感激他。 禁止买卖奴仆,就连被买卖的奴仆自己都不乐意。
为啥呀?
若是能被卖进新野的阴家,那可不是一跤跌进了蜜缸里。
从此衣食无忧不说,就算是读书认字,刺绣女红,只要用心想学,都是有可能的。
阴家的宅子连成片,一眼望不见头。 阴家的土地更是广袤无际,连绵一百多里的庄子,别说走路了,就算是驾着牛车,走一个来回都要半天。
在阴家,有专门给族中子弟上学的族学,也有专门教人算账的账房,更有自给自足的绣房。
总而言之啊,只要勤奋肯学,在阴家哪怕做个最粗浅的仆役都比在外面摸爬滚打或者种地强。
不过呀,在外人看来简直如公主一般娇贵的阴家小姐们,也是有着自己的烦恼的。
“惠君,你上次答应帮我绣的帕子怎么还没绣好呀!” 娇滴滴的声音十分妩媚,而说话的正是阴家长房嫡出的女儿阴丽华,她不过十二岁的年纪,已然俨然是个小美人,芙蓉为面杨柳为姿,即便是撒起娇来,也优雅无比。
“最近比较忙……”被叫做惠君的女孩子显然比她小很多,头发黄黄,面色也有些暗沉,和阴丽华这样的美女简直是云泥之别。
她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有些心不在焉。
好在阴丽华只是想和她说说话而已,在一众姐妹中,就这个妹妹最为内向,她作为阴家这一代的嫡长女,自然要一个一个都照顾到的。
“没事,不用着急,一会放学了,你去我那儿教我绣吧,好久没请你吃你爱吃的芙蓉糕了。” 她像是照顾自家小妹妹一样,十分亲切地说道。
“那怎么好意思呢……”阴惠君嘴里这么说着,眼中却放光。
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下人们,何曾给她吃过那么好吃的糕点,每次都是在大姐那里,才能尝到好吃的。
“那就这么说定啦!”阴丽华忍笑道。
虽然是隔房的小妹妹,但是她每次见她一脸畏畏缩缩的样子,就有些不忍心,家里那些腌臜的事情她没有立场去管,不过照顾一下小妹妹,却是她分内之事。 “阴惠君,别以为长姐喜欢你,她不过是把你当成条巴儿狗而已。”坐在她左边的阴雅静冷冷地说道。
她在家中的待遇要比惠君好很多,至少有亲娘疼,虽然亲娘不过是个妾都没挣上的通房,总比没娘的孩子好。
看来看去族里的女孩里没有比她身份更低的了,唯有这个没娘的惠君,还算是她能欺负一下的。
“我明白的。”惠君低下头来,默默地看着自己的书本。
她的手又细又白,即便下人们从不真正照顾她的起居,她都不怎么生病,也许是散养的孩子更健康吧。
相比之下,阴丽华却是经常生病,她每次请假不来族学,都会让惠君很难受。
并不是她有多喜欢这个长姐,只是那样的话,别人欺负起她来就更肆无忌惮了。
巴儿狗也好,同情她也好,能好好活下来,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刘总管好……”
她习惯了和下人们在一起,不自觉地脱口而出,虽然立刻就觉得不妥,但是话已出口,她只能微笑。
“哎哟,惠君小姐太客气了,我不过是个下人,怎么当得起您的问安。”
阴惠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讷讷地笑了一下,连忙一溜烟地跑了。
“大总管,这也是我们家的小姐吗?看上去怎么连饭都吃不饱的样子?”
“嘿嘿,自然是正经阴家的主子小姐,不过呢,和我们大小姐相比,她连奴婢都不如。”
“也是,大小姐身边的玉香和妙香都比她丰满些。”
“你这当差的脑子里一天在想些什么?”
“呸,小的的意思是,大小姐的侍女们看上去都比她大方得体。”
“这就是落毛凤凰不如鸡,到时候大小姐出嫁,她的奴婢们只怕都比这没娘的孩子有着落。”
“天可怜见。”
两人唏嘘了一番便分开走远了,阴惠君躲在拐角处听见了所有的话,突然觉得自己不能不做点什么。
她已经十岁了,再过四五年就会出嫁,若真如他们说的这样,像她这样没有亲娘撑腰的人,岂不是要被随随便便配个普通人家,说不定还是个死了老婆的老头子。
不是她想太多,从前和她十分要好的蜜儿姐姐,也是一样的没娘的孩子,远远地嫁到了京城,她的夫婿就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头子,家里还有一堆小妾和娃娃。
这样的人生,想想就好可怕。
她的未来夫婿,一定要是个英俊潇洒,学富五车的翩翩贵公子。
最起码,她得是他的元配夫人,为他生一堆嫡子嫡女,绝对不让任何孩子受人欺负!
她美滋滋地想着,冷不防撞上了在垂花门下站着的一人。
“哎哟!”
“对不起,对不起。”
她连忙道歉。
“哼,这不是长姐最喜欢的惠君妹妹吗?”
“怎的没事跑来这垂花门,莫不是同哪个小厮有首尾,蹲在这里等人的?”
“姐姐,你这话说得我有些不明白,您是在这等人吗?”
阴惠君睁大了眼睛,疑惑地问道。
什么叫有首尾?她又是在这等谁?
她心中寻思着,却见那看着有几分眼熟的姐姐面色突然涨得通红,愤怒地抬起了手。
阴惠君愣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她给了自己一巴掌。
“姐姐,你为什么打我?”
她迷茫了。
好疼。
不过更让她难受的是,凭什么她随随便便就能欺负她?
“你个小没娘教的,满嘴的腌臢话,谁特么在这等小厮了,本小姐等的是刘家公子好吗!”
“哦……”她愣愣地,觉得这个逻辑好像不太对。
“刚才是姐姐说在这等小厮,我才会发问的,并不是我随便猜测,而是姐姐先说的呀。”
她天真道。
姐姐明明就是搞错了,打错了她。
那阴家小姐也不知道是哪一房的,被她的天真无邪气得站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要不是刘家郎君随时会来,她肯定还要再给她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