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郑和这件事,不需要惊动朱棣。
在外五龙桥的承天门畔,找了一个护卫帮忙去禀报郑和,就说锦衣卫南镇抚司副千户黄昏有事相商,请他来外五龙桥一叙。
半个时辰后,郑和施然而来。
一般内侍,不经允许不得出宫,郑和不是一般的内侍,不在此列,对黄昏点点头,“走吧,此处人多耳杂,去城内走走,顺便去建初寺看看我恩师。”
郑和被赐姓后,刊印《佛说摩利支天经》,在黄昏提醒下找道衍写序,顺便强强联合拜了个师,道衍给郑和选了个福吉祥的法号。
这是在林墩白云寺前分开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慢慢悠悠的走在长街上。
郑和说道:“先前以为你知道那些东西在我这,就会来宫里找我,不曾想你竟然隐忍到了现在,足足两三个月之久!”
这才是能成大事者才有的气度和坚韧。
黄昏呵呵笑道:“不外乎是让某些人多活这么一两个月而已。”
郑和沉默了一阵,道:“不能放过他?”
黄昏斜乜一眼郑和,反问道:“我在兴化府、泉州府被追杀的时候,他就没想过放过我?我一般不主动惹事,甚至还救了不少人,但我一直秉信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杀人者人恒杀之,你既然想杀人,那么就应该有被杀的觉悟。”
郑和不说话了。
眼看建初寺越来越近,郑和还是忍不住想再说几句,道:“按理来说,我与你近,而与他们远,在你回应天的第一时间就应把那些东西交给你,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黄昏有些不解,“出了什么问题?”
郑和想了想,觉得没必要瞒着黄昏,道:“在拿到柳大留下的东西后,我第一时间去找了恩师,他得出一个结论:你在福建那边的遭遇,一者确实是庞瑛想杀你,但还有一股力量也想杀你,根据恩师的推测,那股力量,是陛下登基之后诸多事情的幕后真正推手,甚至于连景清也可能只是他们的棋子。”
黄昏并不意外,“我早就想到了。”
郑和讶然,“你查到了什么?”
黄昏摇头,“倒是没查到什么,只是一直觉得奇怪,景清这样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御前刺驾的成功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为何还是毅然决然的自取灭亡?他本可以继续蛰伏徐徐图之,他刺杀未遂将所有罪名担去之后,有几人的嫌疑瞬间被洗清了。”
郑和叹道:“所以庞瑛很可能也是被人利用,或者胁迫了,庞瑛不傻,他决然不会为了二十斤黄金,将一生都押注进去。”
黄昏反问,“被利用就没罪了吗?”
郑和无法辩驳,叹道:“也罢,等你看了那些东西之后,你再决定是否要动手罢,须知就算陛下看到了这些东西,也不一定会选择立即动手。我只是善意提醒你,一旦动手,庞瑛会死,但你也会失去一些东西。”
黄昏诧然不语。
我能失去什么?
问道:“东西在哪里?”
“我放在建初寺。”
除了朱棣,没人敢去建初寺放肆,锦衣卫也不敢,所以放在建初寺最为安全。
……
……
禅房中,郑和和道衍两人对坐饮茶。
黄昏沾在窗前看手中的画像。
是一副背影画。
他看不出是谁。
又打开两封信,一封信是庞瑛的密信,指示柳大如何如何去截杀黄昏,还有一封信,则是柳大的自述,详细说了和庞瑛之间的过往,以及当时在场的证人。
不过那些证人大多和他一起,死在了扇面渡驿站。
黄昏将画像卷好,坐下后问郑和,“这副画像上画的庞瑛?”
郑和摇头,“这幅画和那两封信并没有放在一起,是我的人在那处私人庄园另外一个密室搜查出来的,很可能是柳大背后真正的首脑。”
道衍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圈禁之人。
黄昏心头一颤。
知道这个画像上的人是谁了!
但这说不通。
柳大为何要保留这么一张画像?
道衍喝了口茶,“还不明白么,这个人才是背后指使柳大的人,是他让柳大主动结交庞瑛,甚至可以怀疑,庞瑛只是让姚楚山杀你,柳大不过是在这人的指使下,打着庞瑛的名义来截杀你,那两封信也可能是柳大做好嫁祸庞瑛的陷阱。”
黄昏沉默许久,“所有事情真的都是这个人操纵的吗?”
道衍又摇头否定了他先前的说辞,“谁知道呢,也许还有更深的幕后主使,让柳大保留这幅画的目的,就是应付今日之事,让画中人背黑锅,而幕后主使就可以逍遥法外。”
又道:“这个局,太深,不是你可以撼动的。”
黄昏叹服。
画中人背黑锅,确实具有说服力。
不得不承认,靖难余晖这幕后主使,其隐藏之深简直骇人听闻。
郑和缓缓道:“现在你还要把这些东西交给陛下吗?”
黄昏陷入沉思。
许久,忽然笑眯眯的说,“郑大监啊,建文帝朱允炆从海上跑了,陛下肯定不会安心,这一两年一定会打造出最强水师,让你率领大明的无敌舰队下西洋。”
郑和一头雾水。
道衍眼睛亮了,颇为赞赏,“你这算盘打的好。”
黄昏呵呵一笑,对郑和道:“我明日就将这两封书信递给陛下,至于画像么,咦,画像呢?郑大监,你在柳大的私人庄园里有搜到画像么?”
画像明明就在他手上。
郑和懂了。
面色凝重起来,“你要想清楚,这是欺君,而我也没有帮你隐瞒的必要和义务。”
黄昏哦了一声,“那大监看来只想枯守内官监一辈子啊。”
郑和深呼吸一口气,“你威胁我?”
黄昏摇头,“谈不上,只是觉得,如果陛下真打造无敌舰队下西洋去寻访建文帝,对西洋诸过弘扬大明国威、开疆拓土,这等荣耀的事情,其实张辅之流也可以胜任的。”
郑和怒目而起。
道衍轻声叹了口气,“坐下罢,这一次遂他愿便是,几日前陛下确实和我谈过关于建文帝是否出海了的可能。”
黄昏笑嘻嘻的,“还是老和尚会来事。”
道衍头疼,“我是为陛下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