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濙无奈,再说,不管建文帝怎样,他毕竟是建文帝取中的举子,既然点名道姓的要见,你避而不见,也不太好。
黄昏回到车队。
上了正妻那一辆车,车里四个女子。
正妻徐妙锦和宝庆,平妻徐家四妹和娑秋娜,现在四妹因为怀孕,待遇最高,坐在最舒适的位置上,宝庆看见黄昏上来,撇嘴,“胡濙在这里闹什么。”
徐妙锦拉了拉她手。
黄昏摆手示意没关系,道:“胡濙这些年干什么,其实我们都知道,华藏寺大家是上不去了,不过寺中名僧沧海珠禅师精擅佛法,已经知道我们远道而来,派了小和尚下来请咱们。”
徐妙锦何其聪慧,“只请了官人吧?”
黄昏向宝庆努努嘴。
徐妙锦猛然睁大眼睛,她一瞬间就想到了沧海珠禅师的真实身份,问道:“那大官人你要上去么,要不还是别去了。”
太敏感了。
这事稍有不慎,就要引火烧身。
黄昏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笑道:“放心,为夫心里有数,妙锦,你带着娑秋娜和四妹,先去其他马车里挤一下,等我和宝庆回来。”
又对宝庆道:“今后尽量别在四妹面前动脾气,怕她动了胎气。”
宝庆嘿嘿笑了一声,“这么早,哪来的胎气。”
黄昏:“……”
确实发现得很早,四妹这个月没来例假,就立即找郎中探脉了,喜脉,因为考虑到郎中水平问题,所以找了个郎中,都是喜脉,那就稳了。
黄昏又去将胡濙请上马车,一路无言,来到华藏寺。
下车。
今日寺中无香客,倒也不冷清,僧人极多,殿前广场上,几个和尚正在打扫枯叶,胡濙压低声音对黄昏说道:“果然,这些打扫枯叶的和尚,你看他们步履稳重,身上精肉紧绷,显然都是练家子。”
黄昏乐了,“寺庙里的和尚不是历来有练功的传统么。”
少林武僧名动天下。
胡濙送送肩。
大殿之前,一个老和尚,须眉皆白身披袈裟,应该是华藏寺的住持,束手为礼,“阿弥陀佛,沧海珠大师已经等候三位施主多时,这边请。”
黄昏和胡濙回礼。
宝庆无动于衷,她作为家眷,是不需要掺和这些礼节的。
进殿,穿过几重殿宇,来到最后院。
是一座简单的院子。
院子里的石桌畔,侧坐了个中年和尚,一袭合身的僧袍,此刻低头手拈佛珠默默念经,听见脚步声,侧首看了一眼,起身,束手行礼,“三位施主有礼了。”
黄昏急忙行礼,然后看向胡濙。
发现胡濙有点犹豫。
不知道是该跪还是普通还礼,黄昏轻轻咳嗽一声,“你还是可以跪一下的,反正在这里没人知道,毕竟你也当过别人的臣子。”
胡濙一想也是,索性就跪了。
中年和尚却笑道:“贫僧已是方外之人,不谙红尘事,胡施主就不要如此行礼了。”
胡濙起身,如释重负。
中年和尚看向宝庆,“宝庆,别来无恙乎?”
黄昏这才发现宝庆的异状。
从看见中年和尚的那一刻起,宝庆就像呆滞了一样,嘴唇有点哆嗦,呆呆的看着那和尚,眼眸里泪水阴影,此刻中年和尚对她一说话,宝庆就忍不住了,飞奔了过去,一把抱住中年和尚,“允炆,你怎么当和尚了啊!”
泪如雨下。
黄昏咳嗽一声,拉了拉胡濙,“要不咱们先回避一下吧。”
胡濙想了想,“好。”
可以理解。
不管朱棣和朱允炆之间的关系如何,都不影响宝庆公主和朱允炆的关系,说起来,咱们的宝庆公主才是真正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杨贵妃什么的根本没法比。
宝庆出生之后,太祖对她的喜爱,超越了所有公主,当年太祖驾崩之前,妃嫔是要殉葬的,然而太祖看宝庆年幼,竟然开恩让宝庆的亲娘不殉葬。
其他人可没这个待遇。
这是何等的宠溺。
而朱允炆登基之后,对这个小姨也是极尽宠溺,完完全是把宝庆当做妹妹当宠爱的,何况当时宝庆还小,所以那时候的宝庆在后宫里,也是横着走的主。
朱允炆的皇后妃嫔都不敢惹她生气。
如果朱允炆的后妃真的和宝庆有了矛盾,朱允炆也是训斥后妃安抚宝庆,绝对不会反过来。
更别说臣子了。
后来朱棣登基,这更加是个宠妹狂魔,从她出嫁朱棣回宫后偷偷流泪就知道,咱们的永乐陛下对这个妹妹有多宠溺。
徐皇后也一样。
所以徐皇后才会各种撮合,把宝庆公主嫁给了黄昏——不得不说,徐皇后有点一根筋,觉得黄昏这人不错,竟然把三个妹妹都嫁给了他。
毫不夸张的说,宝庆是古往今来最幸福的公主,没有之一。
可以说,宝庆就是女频文的最佳女主角。
院门外,胡濙、黄昏,还有华藏寺的住持,三个人站在一起,听着院子里传来的宝庆哭得稀里哗啦的声音,又听见朱允炆不知所措的安抚声,黄昏和胡濙无言可笑。
住持么,只得不断的念阿弥陀佛。
也怪不得朱允炆。
哪怕礼佛多年,可面对的是曾经最宠爱的小姨,早想想当年和现在的物是人非,他露出俗世情感来哄泪流满面的宝庆,恰好是他骨子里的人性。
院子里的沧海珠大师,这一刻不再是僧人。
许久,院子里才安静下来。
响起了沧海珠大师的声音,“镇西国公,胡侍郎,请进罢。”
两人进去。
发现宝庆乖乖的坐在沧海珠大师身边,一双小手紧紧的拽着僧衣角,好像一松手,这个侄儿就会跑了一样。
黄昏无奈,笑道:“大师见笑了,拙荆任性惯了。”
沧海珠笑了笑,没说话。
倒是上下打量了一番黄昏,眼里浮起一丝满意,说了句还好,这件事他做的还是让人放心,不算委屈了公主。
黄昏耸耸肩,你婶儿徐皇后的眼光,你还相信不过么。
落座。
沧海珠右手束手在胸前,轻念了一声佛号,道:“黄施主,素闻你大明妖臣的名声,幸我大明有你,在此,贫僧替我大明亿万百姓,说一声辛苦。”
黄昏还没来得及客套,沧海珠又道:“如两位所想,贫僧正是朱允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