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让开阵地的东林军官见凤无忧这队人马如此无用,气得大喊大叫,直要他们报上将官姓名,好在事后去据实论罪。
但凤无忧哪里会理会他,只是带着人在混战中一边虚张声势盛叫嚷,一边麻溜地退得人影子都不见。
一路之上,又遇到了几拨东林军,但正如凤无忧所料,混乱之中并无人前来查问口令,凤无忧一行人又尽捡着偏僻人少的地方走,终究渐渐离开东林军的范围。 等到他们脱离战场,寻到一个稳妥的地方,那边的喊杀声也渐渐平息。
凤无忧往那边看了一眼,倒是黯然了片刻。
喊杀声平息只能说明一件事情:南越军没能突围成功,被打下去了。
其实想也知道,他们本就人少,又处于仰攻的不利地位,再加上,他们能如此多人被困在这片谷地里,说明内部肯定是有问题的,这次失败,本就在意料之中。
虽然早有预料,但真看到了,还是难免心头难过。 这种情况下,每一次失败,都要用人命去填的。
可现在,却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
“人呢?”
凤无忧收起心神,转向聂铮。
立时,三个南越军士被聂铮和亲卫放到了凤无忧的身前。 这都是方才交战的时候一个照面就被打晕的,聂铮在其中一人身上穴道拍了几下,把他弄醒。
那人不明所以,一醒来看到眼前围着这么多穿东林军服的人,张口就要喊打喊杀,却被聂铮先一步制住。
“我们是护国公主麾下,奉命来救你们的。”
那名向导士兵也上前道:“我是朝风城的向晖,你认得吗?”
那士兵左右看过一番,终究是看到向晖的时候认了出来。 他作为信使时常往来驻军之处,常被人看到也是有的。
见到熟悉之人,那南越士兵忽然双目泪流,一把拉住向晖:“快去禀报郭大人,近十里边境尽数陷落,请郭大人想办法集结军队,否则……否则就大难临头了!”
半年前一战,终究是让南越士兵产生了不少骄兵思想,除去边防之外,后方大城并没有多少驻军。
若是这些东林军真的攻进去,那些大城,恐怕真的抵挡不了。
到时,曾经在东林上演过的追逐屠杀大戏,只怕会在南越原封上演一遍。 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他就心魂俱裂。
饶是凤无忧对情况已经有所预料,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吃惊。
南越与东林边境绵数近百里,其中驻军点不下二三十个,就算那泽事先和东林军有所勾结,可是又怎么至于近百里边境尽数沦丧?
那士兵先是陷入绝境,本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却被人救出来,可他虽安全,其余同袍却还在谷中命悬一线,再思及南越现在的严峻形势,心情大起大伏,一时之间居然情难自抑,泪流满面。
“本宫带你出来,不是来听你哭的。”
凤无忧忽然开口,让那士兵不由自主看向她。
“你是……”他诧异地看着凤无忧。
虽然聂铮方才报过凤无忧的身份,但他根本未曾认真听。
“我是凤无忧。”
凤无忧简洁说道。
“凤……”那士兵下意识重复,却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猛然醒悟过来。
“护国公主!半年之前,就是你……”“是我。”
凤无忧道:“你现在可能好好答话了吗?”
那士兵确认是凤无忧,竟仿佛被打了强心针一般,当即一挺身体道:“公主殿下有什么想知道的,请尽管问。”
身为军人,到底是有些军人风骨,虽则方才有些失态,但此刻却能以大事为重。
凤无忧点了点头,问道:“你方才说近百里边境尽数失陷,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知边境驻军,最是讲究守望相助,每个驻军点的安排都会与周边其余驻军点形成响应。
一点遭袭,自然有其他驻军点出兵相助,除非把救援之途完全隔断,否则很难攻下,更不用说同时把这么多驻军点拿下了。
那士兵道:“小人刘范,本是秦山塞驻军,前天夜里,?塞中主官说有紧急军情,除留下数十人照常守卫之外,将其余四千余人尽数集结起来,并且连夜行军。”
只留这么些人,不怕出事吗?
“不瞒公主,若是往常,如此安排塞中之人定会生疑,可是自从去年公主和太子殿下神机妙算将东林人打了个落花流水之后,东林方面对我们很是忌惮,根本不敢靠近我们的军寨,塞中之人也不怎么把东林人放在眼中,因此如此安排我们也都不觉得有何不妥当。”
闻言,凤无忧顿时有几分无语。
这么说起来,今日之所以落到如此局面,倒是与她也脱不开关系。
那一仗确实把东林人打得太狠了,耀武扬威地在东林逛了一大圈还能施施然回来,南越士兵因此生出骄心,也不是不能理解。
“之后呢?”
“我们急行军一夜一日,于今日下午时分到达大望谷。
便是到了这里,我们才觉得不对。”
刘范说及此处,神色渐渐阴郁:“我们到了谷中,却发现那里早已有了其他驻兵点的人,当时有提出疑问,但塞中长官却说,是与其他驻兵点一同进行军事演练,还说我们谁不从命,就以军法论处。”
“我们无奈,只好一同下到谷中,可谁知,我们也并非是最后一支队伍,在我们之后,陆陆续续又有驻兵点的人前来,到今日晚间,光属下所见,就有二三十个驻兵点之人,几乎整个边境所有驻军,都到了这里。”
“总数有多少?”
凤无忧问道。
“至少三万!”
刘范当即回答。
凤无忧眉心顿时皱得更紧,这个数量,几乎是南越边境现在所有边军的总数了,难怪刘范会说近百里边境尽数失陷。
她微微点头,示意刘范继续往下说。
刘范神色越见悲愤:“见到这么多驻军都在此处,我们疑心更重,自然前去寻塞中主官问个清楚,可是直到这时我们才发现,主官已经不见了!不止是我们这里,其他的驻军,也都正在寻找各自主官。”
“因着主官不在,下面的士兵自然乱成一团,我们这些队率勉力约束,但还是很难管控,而就在这时,却有哨骑来报,说大望谷四面皆有人来,而我们也是直到此时才发现,我们居然被东林军包围了!”
说到此处,刘范几乎把牙齿咬碎。
他们俱都是南越边军,自问从未做过对不起南越之事,可是现在却被主官哄骗着聚到了绝地,整军卖给了东林人。
军队之中是最讲袍泽情意的,这种背叛,让他们如何接受?
他咬着牙好一会儿才恢复了平静,说道:“接下来的事情,公主殿下就都知道了,我们发现自己被出卖,虽然气愤,可当务之急,还是保住性命最重要,因此我们勉力整军,想要趁着东林人还未包围稳妥的时候杀出一条生路,可……”他看了看凤无忧一行人,虽未亲眼见到结果,但也知道,定然是失败了,否则的话,凤无忧又怎么会在这里问他里面的情形呢?
凤无忧暂时没有再对刘范说什么,而是让聂铮把其余两人拍醒,也各自问了一下,却果然和刘范所说的差不多,都是被各自的主官以合练的名义引诱过来的,而到了大望谷中之后,他们的主官也都同时消失不见。
“公主殿下……”刘范忽然对着凤无忧大礼下跪,恳切道:“属下知道公主殿下是有大本事的人,若非如此,半年前也不会带领我们获得大胜。
属下求公主殿下救救谷中的兄弟们!我们这些人,吃着军粮,就知道自己的命,若是战死沙场,我们绝无怨言,可如今……”他狠狠地捶了一下地:“我们死不瞑目!”
见状,其余两人也都跪了下来,同声道:“我们死不瞑目!”
他们的这番言辞,倒是让凤无忧和聂铮等人也颇有感怀。
南越军现在遇到的事情,和当年萧家军的遭遇,在某种程度上何其相似。
他们都是军人,可以死在战场之上,却不愿死阴私小人的算计之中。
“先起来。”
凤无忧伸手拉了刘范一下。
人,她当然是要想办法去救的。
可是,到底该怎么救?
搬救兵?
太远!就是最近的朝风城,离这里也有两日多的路程。
自己救?
她满打满算也只有这三十多个人,冲上去是闹笑话吗?
正思忖着,忽然前方有亲卫快速跑来,低声禀报:“娘娘,前方有东林车队过来,似乎要从此地经过,娘娘还是先避一避!”
凤无忧神色微紧,立刻带着人往一侧的隐蔽处藏起身形。
他们所在的地方虽然偏僻,可一样是东林军去往大望谷的路途之一。
此时还有东林车队过来,那定然是去往大望谷的后勤物资又或者增援。
刚藏好身形没多久,浩浩荡荡一队车队就从远处行来。
牛车马车,足足有近百辆,一路从凤无忧一行人面前缓缓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