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徐长宁被留下之处距离徐家不远,她从小被北冀抓去,也没机会缠足,一双天足不多时就走到了府门前。
“四姑回来了。”刚到门口,徐滨之身边的长随孙吉祥便迎了上来,“老爷吩咐小人在此处等着您,请您先去外院书房,老爷有话要问。”
徐长宁微微颔首:“我这就过去,还劳烦你先命人给老太君和我母亲报个平安。”
“您放心,大老爷已与老太君和大夫人一众主子说明白了。”
徐长宁便放下心,跟在孙吉祥身后进了大门,右转过了二道仪门,便进了一条东西向的巷子,转了个弯进入垂花门,便是一个宽敞的院落。
院子里布置的安静雅致,除了葡萄架下摆设着石桌石凳,四周还用水缸仰着巴掌大的红锦鲤。
徐长宁左右瞧瞧,便径直来到正屋门前。
孙吉祥在门外低声道:“老爷,四小姐回来了。”
等了片刻,徐长宁才听见里头传来低沉的一句:“让她进来。”
孙吉祥便侧身为徐长宁撩起门前悬着的宝蓝色锦缎门帘。
一进屋内,便能闻到清爽的松柏清香,徐长宁穿过铺了木质地板的正屋,穿过落地罩来到侧间。
徐滨之端坐一张黑漆大画案后,背后是和身侧是落地的书架,上头琳琅满目的堆满各色书籍,地上一口半旧的白瓷大缸,里头插插满了画卷。
徐长宁的视线从桌上半旧的文房四宝移开,屈膝行了礼:“父亲。”
屋内一片安静,只有滴漏发出轻微的声响,日头已经西斜,屋内的光线也泛出柔和的橘红,将徐滨之的侧脸勾勒出深浅明暗的轮廓,平白就多了几分阴森与威严。
“看来我是低估了你。”徐滨之的声音毫无感情,“说吧,你是如何与顾二公子有了瓜葛的?”
徐长宁低垂着头,不让自己的嘲讽与愤怒表现的太过明显:“父亲这话说的,女儿听不懂,我回国后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便是有出去的时候,也都是被迫。父亲为何不去问顾二公子,反而来问我?”
“狡辩。”徐滨之的声音因愤怒而拔高,蹭的站起身道,“顾二公子是什么人?这些年来从未有过这种时候,若没有原因,他不会只盯上了你。”
徐长宁猛然抬头,明亮的双眼望着徐滨之,仿佛重逢后第一次认识了他。
“父亲难道不该是护着女儿的吗?女儿被人抓了去,父亲不为女儿出头,反而来质问女儿缘由?”
徐滨之冷笑:“你不要避重就轻转移话题。顾二公子的脾气我知道,他不会随意便闯如别人家中掠走女眷,这么多年,顾二公子就从未做过这样的事。你二叔说的对,‘苍蝇不叮无缝蛋’,定然是你这里做了什么才,才引起顾二公子注意。”
看着徐滨之一本正经的面孔,徐长宁心里若还藏有一星半点对父爱的希望,如今也彻底破灭了。
小时候,徐滨之总是将她带在身边,亲自给她启蒙,教导她知识和为人处事的道理,因太喜欢她,就是随着顾天麟去边疆,也要将她也带上。
可后来发生的一切,都在告诉她她不过是自作多情,甚至她都被北冀抓去了十年,靠着自己的努力活到现在重回家中,还曾对父爱抱有期望。
多可笑?
徐长宁笑了笑,眼里又干又涩,哭不出一滴眼泪,冷下脸道:“既然父亲不愿为女儿讨回公道,我也无话可说。女儿也不知是怎么就引起顾二公子注意了,他几次三番如此,我也没法子。”
“那你就安分守己一些,不要与摄政王府的人有任何瓜葛。”徐滨之严厉地呵斥。
似乎已忍耐到极限,徐长宁咬牙道:“不与他近,难道去做你笼络你弟子的工具?”
“你!”徐滨之瞪眼。
徐长宁道:“我才回到家中,被人几次三番的欺负,您不给撑腰不算,还要将错处都赖在我的头上,甚至将我随便就许给了人,父亲当年让我代替顾二公子被抓,难道还没博足摄政王的好感?”
徐长宁的声音又娇又软,可她面无表情说出的话,却刀子一般,扎的徐滨之面色扭曲。
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徐滨之终于狠狠砸了一下画案:“滚出去!”
“我知道父亲看我不顺眼,我也不留下讨嫌了。”徐长宁礼数周全的屈膝,便背脊挺直的离开了书房。
站在廊下,被斜阳的余晖刺的眯起红肿的双眼,徐长宁面无表情的走向内宅。
路上所遇得下人照旧恭敬行礼,可徐长宁明显感觉到这些人的态度与从前不同。
好在,今日之事已闹成这样,以陈家老太太和陈夫人的性子定不会忍耐,这门亲事八成是结不成了。
刚这样想着,徐长宁眼前忽然白光一闪,走向内宅的甬道瞬间扭曲,周遭景物一变。
红帐幔,红桌巾,一身红的她坐在铺设了大红锦缎床单的拔步床沿,红盖头被她抓在左手,右手一摸,满床是莲子、花生、铜钱等物。
徐长兰熟悉的声音微微气喘,从隔壁传来。
“青宣哥哥,我,我实在不该……今天可是你与四姐的好日子,你别……”
“别理那贱人,”陈青宣的声音十分沙哑亢奋,“她若不是嫡女,我会要她那残花败柳?”
一阵白光闪过,景物变换,徐长宁扶着二门内甬道的墙壁,额头冒汗急促的呼吸。
怎么会这样?难道发生了这样的事,她还是没能摆脱陈青宣,甚至和徐长兰一起成了陈青宣的人?
“四小姐,您怎么样?”二门上的仆妇担忧地望着徐长宁。
徐长宁摇摇头,笑道:“多谢嬷嬷关心,我刚才有些头晕,这会子已经好了。”
“奴婢扶您去荣鹤堂吧。”婆子殷勤的扶着徐长宁手臂。
徐长宁此时头晕腿软,也不推辞,道了谢就大大方方的任婆子搀着,心里却在飞速计较。
看来她还要再加把火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