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传三世,武代李兴!”
从观星楼出,又踏上回府之路,王福畴脸色沉重。
他手指叩着膝盖,不断回想着李淳风提及的那两句预测。 李淳风说不得,他也说不得。
君臣观念深入人心,若这种大事都不禀告,又难符合他心中往昔忠君的理念。
王福畴显得左右为难。
他此时甚至难以猜测话语中的意思。
帝传三世好理解,将来的劫难可能发生在当今太子身上。 可武代李兴是说的哪方势力,对方居然能以武力推翻到当今的盛唐。
王福畴的思绪飘飞很远。
他甚至想到了上古时一些朝代的案例。
诸多朝代都是由盛而衰,但也有极少数是在强盛之时被硬推翻。
不论是大商朝,还是大秦帝国,又或北周国,甚至于前朝等。 有一些是天灾人祸,有一些则是幕后人为,甚至于仙神妖物插手。
仅凭两句话,他难以做多少猜测,更无须说查到真实。
一切需要依靠李淳风。
只是王福畴想想李淳风的态度,又沉默了下来。
对方没可能现在去禀报,甚至可能很长一段时间内也不会提示。 只有李淳风觉察到安全了,也能吐口而出了,李淳风才会说。
这是一个很会安身立命的人。
李淳风有自己的选择。
可他的选择是什么?
“鸿儒,你有什么看法?或者想法也行,与我说一说。” 回到府邸中,王福畴亦是带着李鸿儒进入了书房。
这处地方安静,也少有人惊扰。
此时说说话没问题。
当前所知的事件人中,除了李淳风和他,还有李鸿儒。
李鸿儒更多的是一位见证者,除了滋醒李淳风,少有在其中说话。
三人行必有我师,王福畴并不介意学生插嘴这种大事。
能从泾河龙王手中逃生,又侥幸在李淳风那儿捡回一条命,还能凝聚浩然正气反击僧人夜魔衍,李鸿儒本事有限,但能耐并不低。
师生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王福畴敏锐觉察到李鸿儒的心态并不像十六七岁的少年人。
有着成熟,有着世故,也有着机警和智慧。
这是一个趋于成熟化的少年。
也是一个可以探讨的对象。
他希望从李鸿儒这儿听得一些不同的意见,或许能让他触类旁通,进而想到一些解决问题的方法。
“我觉得此事涉及过于凶险,从趋吉避凶的角度而言,学生认为需要尽量远离。”
李鸿儒迟疑了一下,才做开口。
作为一个拥有商人性格的人,他的性格向来便趋于逐利。
在这桩密谈中,李鸿儒看不到多少利益,反而处处可能遭遇危机。
李鸿儒这种态度便不意外了。
“远离!”
王福畴叹了一声气。
他何尝不想远离这种事情,但即便是他放下,这种事情也会萦绕在心头。
他心头有不吐不痛快的想法。
但他又知晓吐出来可能会引发的波澜,那更会让他自身陷入危局。
“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知道这件事涉及何人,没有办法取信于人,若到时李台正为了保全自身,选择否认……”
一些事情不得不防,待得李鸿儒提及,也让王福畴脑海中清醒了许多。
“你继续说!”
被李鸿儒点醒,王福畴才思索到一些其他方面。
他有办法让李淳风吐露真实,但不免要大动周折。
到时没揪出幕后,反而两个人会相互折腾起来,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即便皇上知晓这件事情,他应该也是无可奈何”李鸿儒道:“您的谏言只可能让他心忧,而不会带来丝毫帮助。”
面对这种无头无尾的叙说,即便唐皇也难有办法。
此时大唐国势初定,帝位仅传了两代,朝廷运行数十年。
王福畴想到儒家和道家朝廷上的暗斗,又有释家的插入,更有边塞外患,国内的前朝逆党在底下……
此时面对的诸多麻烦并不亚于李淳风的预测。
听得李鸿儒之言,他不由深深叹息了一口气,觉察到个人力量在这其中的渺小。
“但我们不能当成什么事都不发生,也需要提醒到皇上,若是能提前发现一些秘密,或许可以早日杜绝后患”王福畴叹道。
“咱们还有李台正吧?”李鸿儒问道。
“那是一个滑头,他的兴趣只是向道,钻研天地间的奥妙”王福畴皱眉道:“只要生活能如常,他并不会在乎这江山是谁的。”
“那可真是滑……”李鸿儒悻悻的道,他感觉自己处世态度可能和李淳风差不多。
“道家的人都是滑头,他们才不会在乎谁登基,谁在皇位上,他们就讨好谁。”
“大多道家的人志向都是问道求仙,最终落到去那仙庭做个天兵天将。”
“你想想那仙庭有十万天兵天将,这是有多少道士钻上去了。”
“这帮人不行,我们不能指望他们,更不用指望李淳风。”
“你想想,古往今来多少帝王信了那道家的邪,想着吞服金丹长生不死,最终却是落个身死的下场。”
“平常只要不添乱就已经很感谢他们了。”
……
王福畴唠唠叨叨,也让自己这个学生了解了更多的秘闻。
在一些文人的眼中,道家等于祸国殃民。
可偏偏君王还爱这一套。
他斥责上道家好一会,这才说到道家擅长天文、地理、风水、占卜、炼药、治病、降妖等手段。
做为老师,尽管王福畴对道家有很大的意见,他还是尽量将自己情绪保持公正,介绍时努力保持不偏不倚。
但总之,他通篇介绍下来就是一个意思。
李淳风不可靠。
这事不能指望李淳风。
“我们既要提醒到君王,又不能让自己陷进去?”
听了许久,李鸿儒只觉基本摸清楚了王福畴的想法。
“就是这么个意思!”
李鸿儒总结得相当到位,一句话将他顾虑说了出来。
王福畴想想自己此次所思所想,也无非这点问题。
他想让唐皇知道这件事,但又不想让自己成为靶子,陷入到这种大漩涡中。
那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很可能波及到家人、亲戚、学生。
“老师何不想想刑不责众的方法?”
律法严苛,朝堂诡异,觐见风险诸多,难以保全自身。
但还有一个途径叙说,又能避免追查。
“你是说民间的悠悠之口。”
在朝堂上太久,王福畴已经形成了某种定性思维。
他从未将目光放向长安城的普通群体。
但那确实是一个很适合说话的群体。
即便是再精明的算师,也难以捋清那数万数十万甚至于数百万人的关联。
这不仅能给朝廷提醒,也能避免幕后人追查到源头。
只要算计得好,他确实能完成禀告,也能安然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