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世人都想为之沉迷不醒的梦,江畔一泓春水,院中薄雾笼罩。
姑苏府衙官驿内——
古镇的青瓦白墙,在这里,每一处小桥流水人家,都有着秀朴的气息。 头戴一顶俏丽的瓜皮小帽,模样青涩稚嫩,看起来大抵十三四岁的小美人,嘴里尚叼着个汤包,香汁四溢。
牟岳侧首,忙里抽闲,冲羡安笑了一下:“ 崔羡羡,牌九推的可还开心?有问出什么线索么?”
“ 佛曰,不可说……”崔羡安看着蒸笼里白胖胖的包子,笑眯了眼。
将牟岳的钱袋递还给了他,后者心中有些忐忑,沉吟半刻,还是伸手接过来。
伴随着几声铜板相互碰撞,发出来的闷响,牟岳陡然转过身去,一脸不可思议,又惊又喜的看着崔羡安。 “ 竟然还赢了五个铜板,我还以为——”硬生生地,把后面的话憋在了嗓子眼里,牟岳以拳抵唇闷咳一声。
羡安不以为然的说道:“ 咱们六扇门办案向来讲究和和气气,若不是为了,从那些衙差嘴里套出话,准叫他们腰包比脸还干净!”瓷娃娃般白净无暇的小脸上,写满了得意。
看到那些衙差们在推牌九,本还愁着师父给安排的活计,如此一来,边推牌九边旁敲侧击,虽然费了不少口舌,但也问出了,莫纪明他生前经常会去哪些地方,以及卷宗里记载的行程。
他二人事先商议好了,使牟岳的钱袋,输赢都算他的。
抱拳有礼道:“ 崔二爷不愧是崔二爷,这么说还是二爷手下留情了。”牟岳在一旁,嘿嘿坏笑着。 木楞的眸子里,掠过一抹深深地愕然,羡安十分不解的问道:“ 为什么都叫我二爷?”
牟岳忍着笑,脚步往后挪了挪,这才说道:“ 羡羡你知道在中原‘二’这个字的含义么?”
“ 二……?”
崔羡安眸光半掩,重复了一遍,伸出两根手指头,轻戳了戳自己的脑瓜壳。
猛然甩头,很快面上带着几分了然,自以为很冷酷地板着脸,可脸颊两侧小腮帮子鼓鼓溜溜的,讨喜极了。 她扭头气呼呼的,朝着官驿外走。
牟岳长吁一口气,轻松迈了几大步追了上去,两人走出官驿,牟岳紧跟在羡安的身后,如同哄着奶娃子般哄着她:“ 羡安……羡羡……不气了不气了,好不?”
冷绷着小脸,她用江西方言嘀嘀咕咕了几句,像是在嗔骂牟岳。
“ 从衙差们那里打探到,莫纪明生前经常会往云楹楼跑。”她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却不说出自己心中对此的思量。
半年前,在六扇门看到崔羡安的第一眼,就像老鼠看到了猫,竟令自己恨不得夹起尾巴悄悄做人,一身粗布麻衣,却也掩不住她身上的清贵之气。 与羡安相处了一阵。
感觉她像是那芝麻馅的汤圆丸子,外表看起来白糯糯的,实则只要切上一刀,便能瞧见里面黑透了的芯子。
她天性喜玩爱闹,却很明事理,遇事从不退缩,有公事在身,便是龙潭虎穴也不会逃避,久而久之——他敬佩她!
两人并肩走在青石板路上,叶芽上的水珠儿迸溅,发出玉珠般回澈脆响。
“ 羡安你认得路么?”牟岳说话时,看着崔羡安的脸色。
冷瞥了他一眼,“ 你认得?”羡安没好气的问他,顿了顿才说着:“ 既然问出了,莫纪明生前经常会去云楹楼,自然也要顺带问下,去那儿的路该怎么走。”
他好脾气的笑道:“ 羡羡,红薯你是爱吃挂浆的?还是爱吃果木烤的?”
“ 挂浆的,挂浆的,糖浆要熬得甜甜的金灿灿的。”习惯性的连珠答,她眼睛水灵灵的,像是飘着雾气一样。
“ 好嘞,今晚加菜,挂浆红薯。”牟岳暖声笑着,丰神俊逸的脸庞上,亦是染满了温和。
此处地段显然热闹了许多,长街长得放眼望不到边,路边两侧地摊五花八门,彩灯高挂,别有一番热闹景象,早听说姑苏城的热闹,犹如日日过年。
拽了拽他衣角,“ 姑苏第一茶楼,云楹楼。名家藏品书典丹青,楼里有着庞大的消息买卖,但凡是从云楹楼里出来的物品,上至湘西苗疆,下至朝廷官府都不会追溯它的出处。”说到此处,羡安禁不住眉梢轻蹙,这很明显是个法外之地。
“ 把腰牌解下,莫要露出来。”
牟岳虽不明所以然,但还是照做了,目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一块金丝楠木的匾额,泛着赤金色光辉,上面龙飞凤舞题着三个雕金大字‘云楹楼’,玉阶春色凉如水,楼内红烛葳蕤。
边走边道:“ 可真气派!倒没叫小爷我失望,大牟来都来了,何不进去瞧瞧?”羡安循循善诱的说着,心底里暗付:没准还能查到一些案情线索。
“ 羡羡。”牟岳一把拉住了她,附在她耳边,语气有些无奈的说道:“ 以咱们六扇门的那点俸禄,来这儿地喝茶……莫不是疯了?”牟岳心中盘算了一番,也有着他的顾虑。
这云楹楼显可不是一般的茶楼。
崔羡安笑意不达眼底,心中有些踌躇,从牙缝里挤出来气音:“ 分明是个日子过得很清贫的官,可莫纪明生前却经常出入这里,你不觉着奇怪么?”
眨眼示意牟岳,等一会进去,就跟店小二要一壶免费的白水。
就在这时。
楼里走出一名女子,身姿婀娜曼妙,她胸前一串风情万种的大项链,腰间束着绣带,脚踝手腕上都戴着银白的镯子,头顶也有一个大大的银圈,耳垂上挂着两串银质枫叶,微微地发出摩擦声响。
这名女子面容姣好,她的头发黑中带紫,她的皮肤近乎病态的苍白,唇瓣像是涂了鲜血一样。她美的妖邪罪恶,并且还透着几分异域的风情。
“ 里面请。”那女子柔声说道,她的声音很好听,空灵悦耳还带着一丝丝的凉意,鬼魅般有着极强的引诱力,遂微侧过身给他两人让路。
从门口那几名,身量修长的玄衣人身旁走过,羡安心头一紧,像是被硬生生钳住了一样,感受到对方在内力上的强横压制,虽然并未有任何招式攻击,却也令她心中,顿时多出了几分不安。
当前所看到的云楹楼,楼里上下分为九层,每一层的构造风格都大有不同,显然,楼层越高越是金雕玉砌,巧夺天工,与想象中有着不小的差异,这里没有那些低劣的脂粉味儿,反而空气中充溢着一股清甜的茶香,沁人心脾。
往来其间的女子相貌皆是不俗,衣着素雅,身上的料子轻薄柔软,翩然若仙,像这种质地光泽的布料,市面上鲜有售卖,即便是有,那这一匹布少说也要,上千两黄金才肯卖。
羡安不禁咂了咂舌,这楼里的宾客都有着不小的来头,更甚还可能手握江南地带一方命脉,即便是盐商也未免禁受得住,上百个千两黄金……!
“ 大牟,你刚刚有没有闻到一股茶香。”羡安手指横在鼻孔处,来回蹭了蹭,低声问道。
牟岳一脸窘迫,为难的说着:“ 羡爷且不说我对茶艺一窍不通,可这是茶楼,自然会有茶叶味儿了。”羡安目光中的鄙视意味非常明显,像是在说:一窍不通,还能被你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带路的那名好看姐姐已不知踪影,牟岳拉着羡安,找了一处非常不打眼的座位,两人盘膝对坐了下来。
看了眼四周,她遂小声小气的说道:“ 门口那几人,手掌的虎口内侧有一层厚茧,手上应该是练过什么功法。”牟岳接口道:“ 观方才那位姑娘的相貌,倒不像中原人。”而更像是苗疆人,牟岳话说到一半,便闭口不言,就连笑意,也笑得有些牵强。
羡安虽说她看似云淡风轻,但实际上,心里头也慌得厉害。适才脚步像不受控制了一般,就跟着那女子走了进来。
懊悔的拍了拍脑袋壳,耷拉着脑袋。
明朝很少有人,肯钻研苗疆巫蛊术,主要是因蛊术太过阴毒。在那些奇闻之中,只要是和蛊术相关的,几乎没一件好的,全是巫蛊师用蛊术杀人害命的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