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家中,正给林黛玉收拾箱笼,准备去金陵的外祖家中过些时日。
贾雨村正巧在林家做先生,自打罢官以来,贾雨村处处不得志,这一日,林如海把贾雨村请至书房,下人奉茶之后,林如海端起,略掀了掀盖,吹了吹,啜了一小口,言道:“时飞兄,弟要恭喜你了。”贾雨村字时飞。
贾雨村不得要领,疑惑道:“敢问如海兄,何喜之有啊?” 林如海朝天上拱了拱手,说道:“天子大赦,之前罢免的官员,都要重新启用,这不是大喜么?”
贾雨村闻言一下子就站了起来,随即跌坐在椅子上,苦笑道:“何喜之有啊。如海兄莫要取笑了。虽说今上要重新启用我等,奈何,哎,没有门路啊,还是补不上缺啊。”
林如海言道:“兄何必忧虑!弟已修荐书一封给我内兄贾政,兄可携书入都,与小女同行。”
贾雨村大喜,当下商议了启程日期不提。
却说林黛玉因母丧,身体也不见好,贾母又十分想念,故而再三来请,林如海也念着贾母年高,想着小女过去也能略尽孝心,也就应允了。 金陵贾府。
贾母整日算着林黛玉何时能入京,连带着宝玉都很期待,听说是个神仙似的妹妹呢。
但王夫人却另有打算。
她的外甥女,薛宝钗,年纪也是相当,自家儿子宝玉,与其配了表妹黛玉,倒不如配表姐宝钗。
自此,婆媳暗斗不止。 又过了几日,周瑞家的悄悄进来回王夫人:“太太,打听清楚了,表小姐下月初进京。”
王夫人转了转佛珠,说道:“我前些日子在佛祖面前许了愿,也该去还愿了。奈何最近身子不爽利,想来只能让宝玉替我走这一趟了。”
周瑞家的俯身应道:“奴婢去安排,定要少爷早去早回。”
王夫人点点头,说道:“辛苦你了。”
贾宝玉还在傻傻地等林黛玉呢。 不曾想,王夫人却安排他去铁槛寺还愿。虽是闷闷不乐,但终究母命难违,还是乖乖去了。
林黛玉便在这一日,入了都。
一顶小轿,吱吱呀呀地抬进了荣国府的西角门。
黛玉方进入房时,只见两个人搀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母迎上来,黛玉便知是他外祖母。方欲拜见时,早被他外祖母一把搂入怀中,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当下地下侍立之人,无不掩面涕泣,黛玉也哭个不住。一时众人慢慢解劝住了,黛玉见拜见了外祖母。——此即冷子兴所云之史氏太君,贾赦贾政之母也。当下贾母一一指与黛玉:“这是你大舅母;这是你二舅母;这是你先珠大哥的媳妇珠大嫂子。”黛玉一一拜见过。贾母又说:“请姑娘们来。今日远客才来,可以不必上学去了。”众人答应了一声,便去了两个。
不一时,只见三个奶嬷嬷并五六个丫鬟,簇拥着三个姊妹来了。第一个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第二个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第三个身量未足,形容尚小。其钗环裙袄,三人皆是一样的妆饰。黛玉忙起身迎上来见礼,互相厮认过,大家归了坐。丫鬟们斟上茶来。不过说些黛玉之母如何得病,如何请医服药,如何送死发丧。不免贾母又伤感起来,因说:“我这些儿女,所疼者独有你母,今日一旦先舍我而去,连面也不能一见,今见了你,我怎不伤心!”说着,搂了黛玉在怀,又呜咽起来。众人忙都宽慰解释,方略略止住。 然后便是凤姐登场了。这个人打扮与众姑娘不同,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带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黛玉连忙起身接见。贾母笑道:“你不认得他。他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皮破落户儿,南省俗谓作‘辣子’,你只叫他‘凤辣子’就是了。”黛玉正不知以何称呼,只见众姊妹都忙告诉他道:“这是琏嫂子。”黛玉虽不识,也曾听见母亲说过,大舅贾赦之子贾琏,娶的就是二舅母王氏之内侄女,自幼假充男儿教养的,学名王熙凤。黛玉忙陪笑见礼,以“嫂”呼之。
等到晚上传了饭,贾宝玉便风风火火地回来了,见到林黛玉之后,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贾母笑道:“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见过他?”宝玉笑道:“虽然未曾见过他,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贾母笑道:“更好,更好,若如此,更相和睦了。”宝玉便走近黛玉身边坐下,又细细打量一番,因问:“妹妹可曾读书?”黛玉道:“不曾读,只上了一年学,些须认得几个字。”宝玉又道:“妹妹尊名是那两个字?”黛玉便说了名。宝玉又问表字。黛玉道:“无字。”宝玉笑道:“我送妹妹一妙字,莫若‘颦颦’二字极妙。”探春便问何出。宝玉道:“《古今人物通考》上说:‘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况这林妹妹眉尖若蹙,用取这两个字,岂不两妙!”探春笑道:“只恐又是你的杜撰。”宝玉笑道:“除《四书》外,杜撰的太多,偏只我是杜撰不成?”又问黛玉:“可也有玉没有?”众人不解其语,黛玉便忖度着因他有玉,故问我有也无,因答道:“我没有那个。想来那玉是一件罕物,岂能人人有的。”宝玉听了,登时发作起痴狂病来,摘下那玉,就狠命摔去,骂道:“什么罕物,连人之高低不择,还说‘通灵’不‘通灵’呢!我也不要这劳什子了!”吓的众人一拥争去拾玉。贾母急的搂了宝玉道:“孽障!你生气,要打骂人容易,何苦摔那玉啊!”宝玉满面泪痕泣道:“家里姐姐妹妹都没有,单我有,我说没趣;如今来了这们一个神仙似的妹妹也没有,可知这不是个好东西。”贾母忙哄他道:“你这妹妹原有这个来的,因你姑妈去世时,舍不得你妹妹,无法处,遂将他的玉带了去了:一则全殉葬之礼,尽你妹妹之孝心;二则你姑妈之灵,亦可权作见了女儿之意。因此他只说没有这个,不便自己夸张之意。你如今怎比得他?还不好生慎重带上,仔细你娘知道了。”说着,便向丫鬟手中接来,亲与他带上。宝玉听如此说,想一想大有情理,也就不生别论了。
当下,奶娘来请问黛玉之房舍。贾母说:“今将宝玉挪出来,同我在套间暖阁儿里,把你林姑娘暂安置碧纱橱里。等过了残冬,春天再与他们收拾房屋,另作一番安置罢。”宝玉道:“好祖宗,我就在碧纱厨外的床上很妥当,何必又出来闹的老祖宗不得安静。”贾母想了一想说:“也罢了。”每人一个奶娘并一个丫头照管,余者在外间上夜听唤。一面早有熙凤命人送了一顶藕合色花帐,并几件锦被缎褥之类。
黛玉只带了两个人来:一个是自幼奶娘王嬷嬷,一个是十岁的小丫头,亦是自幼随身的,名唤作雪雁。贾母见雪雁甚小,一团孩气,王嬷嬷又极老,料黛玉皆不遂心省力的,便将自己身边的一个二等丫头,名唤鹦哥者与了黛玉。外亦如迎春等例,每人除自幼乳母外,另有四个教引嬷嬷,除贴身掌管钗钏盥沐两个丫鬟外,另有五六个洒扫房屋来往使役的小丫鬟。当下,王嬷嬷与鹦哥陪侍黛玉在碧纱橱内。宝玉之乳母李嬷嬷,并大丫鬟名唤袭人者,陪侍在外面大床上。
莺哥既给了黛玉,也就顺便改名为紫鹃了。
这边已经见过,自然没有贾环什么事情。贾环也乐得清静,三百千早已熟读,现在已经开始读四书了。
只是没有人来教授自己,很是抓瞎。但他随即想到了自己老师的话:“人啊,要学会自学,虽然说老师很重要,但都是千篇一律的东西,自学才是决定你们将来最重要的一步。”
现在,他也被逼着走了自学这条路了。
不过自己的月例银子都被赵姨娘收着,想再拿回来,那是难上加难。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年底的压岁钱了。
自打林黛玉进了府,学堂便见不到贾宝玉的影子了。贾环也觉得贾瑞不好好教,也不愿意去。一来浪费时间,二来自己也不去,就不会碍着王夫人的眼了。
但王夫人哪里有空理会他,薛家人也要进京了。
只是进京的路上,呆霸王薛蟠打死了人!这下子好了,被告上了!
幸好有贾雨村,之前走了贾政的门路,授了应天府知府,当下糊涂判了此案,了了这桩命案,让王夫人和薛姨妈直抚心口,道是“好人有好报”,要不是贾政给贾雨村帮忙走了路子,哪有那么便宜了结这桩命案。
薛宝钗的到来让贾宝玉更是开心,本来家里就多了个神仙似的林妹妹,现下又多了一个不遑多让的姐姐,太太更是把薛家人留在了梨香院,更是让贾宝玉开心地晚饭都多吃了两碗,撑得让袭人给他揉肚子,又闹出了一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