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秋操举行的前一天,张绣、马腾回来了,还有贾诩推荐的段煨、姜庆。
曹略见段煨果然一表人才:三旬出头年纪,一米七七身材,面似银盆身似玉,头圆眼细眉单。头戴朱红漆笠,身穿绛色袍鲜,连环锁甲兽吞肩。混铁金枪手中拈,凛凛英雄气发。
姜庆,寒门子弟,二十五六的年纪,少时读过几年私塾,汉阳郡冀县人,早年投军为军法官,与贾诩交好。 就在这时,张绣还举荐了一人,此人和马腾类似,父汉母羌,一米八得个子,黑熊般一身粗肉,阔脸虬髯,一看就是勇猛之士:胡车儿。那胡车儿能负五百斤,日行七百里,亦异人也。
曹略看见胡车儿,终于知道后世书中曹操为什么要挖墙脚了——骁勇健壮。将其调入亲卫队,侍从左右。
李骧等按时布置好了校场,在董戎的大力协助下,徐晃部接管城防的过程亦很顺利。万事俱备,等到秋操这一天,曹略乘车先去郡府,亲接孙义出府。
孙义被禹络那么一劝,对曹略也是生了点狐疑忌惮的,如今见曹略亲来迎他,候于府外,执礼甚恭,摆足了下吏的架势,顿时狐疑顿去,忌惮全消,心道:“我就说郡司马不是夺权之人!”
他正要借助曹略之才保境安民,荀贞既敬他,他自亦还以敬重。 两人同上车中,前去校场。
校场在城外。
校场上设了斧钺,建起旌旗,十分威严。千余郡卒排列整齐,绛衣戎服,持矛戟,配刀弩,在各自军吏的带领下,分按部、曲,步卒在前,骑士在后,踏着鼓笳等演奏的军乐次第入场。
军乐是由专门的骑吏演奏的。
六个骑吏各执不同的乐器,骑着彩头结尾的骏马,行在参与秋操的郡卒前边,最先入场。 汉军之所以强盛,一在骑兵,二在弓弩,较之而言,弓弩之重在骑兵之上。飞将军李广与匈奴战,在众寡悬殊的情况下,指挥部队以大黄弩射杀对方的将领和进攻的骑兵,迅速扭转了战局。李广的孙子李陵以五千步卒敌八万匈奴骑兵,且战且行,转斗千里,一天就消耗掉五十万支箭矢,前后杀敌万余,直到矢尽才被迫投降。可见汉弩兵之强。
故此,郡国的秋操主要是以试射为主,又因此被称为“秋射”。
郡兵诸部步骑入到场中站定,持矛戟林立,鸦雀无声,静候孙义与曹略。
郡卒的步骑们面向之处立有一个高台,孙义先登,曹略次之。
秋操是武事,孙义、曹略均披甲带剑。 孙义登台的时候倒也罢了,前后的随从虽众,然孙义个矮,又胖,又生的慈眉善目,无有将威,又不曾征战沙场,亦无剽悍杀气,尽管披甲带剑,却半点也不似个一军之主。
当曹略登台之时,随从的侍卫虽仍不多,只有十三四人,但俱为他军中的虎士,前为黄盖、徐晃开道,后是董戎、段煨压阵,左右是马腾、胡车儿,或重甲持戟,雄武过人,或精铠带刀,杀气外露,或皮甲风流,秀美异常,前呼后拥着曹略如众星捧月也似。
曹略披挂重甲,佩戴宝剑,在马腾、胡车儿等簇拥下上到台上,大步行到孙义身边,转过身,笔直地面对台下站定,放眼环顾诸部郡卒。和孙义的矮胖无威相比,他不怒而威。
前天在郡府,曹略布衣简从,看似毫无威严。
今天他的随从依旧不多,可换上了甲衣,带上了宝剑,又身处在校场杀伐之气重的地方,他的威仪立刻就出来了。此时上午,阳光明亮,场上诸部、曲的军吏仰望曹略,只觉他铠甲耀眼,在马腾、胡车儿等的簇卫下,威严十足,令人不敢久视。 曹略前后的变化太大,这些军吏颇不适应。
有一人挪动了下脚步,偏头对身边的吏卒说道:“郡司马前以简易示人,今以甲剑示我等,这是想立威么?”鸦雀无声中,他的声音虽然不算大,却也传出甚远,落入了曹略的耳中。
曹略瞧也不瞧他,向台下喝道:“姜庆!”
姜庆驱马出列,高声应道:“在。”
“三军列阵而吏士趋喧者,何罪也?”
趋即快走,喧即喧哗。
姜庆熟知汉家军法,不假思索,应声答道:“军法:论斩无须时。”
马腾按刀前行半步,虎视台下,喝问道:“适才何人趋喧,出列!”
马腾体貌魁梧,肌肉猛男,络腮胡铺面,牛铃大眼,人望一眼便觉可怖,再望一眼便觉胆寒,没人敢看他第三眼,闻他厉声喝问,面面相觑,无人出声回答。
马腾再问道:“适才何人趋喧,出列!”
仍然无人言声。
马腾三问之:“适才何人趋喧,出列!”
还是没人说话。
马腾乃转身请得曹略将令,命台下的执戟郎:“将趋喧之人拿下!”
执戟郎接到曹略之令,即挺戟驰马,径入郡兵阵中,在郡兵的众目睽睽下奔到适才趋喧之人前,一郎将戟交到左手,右手探出,把这人揪住,转马回行。
这个趋喧之人便是前天在曹略府前懒洋洋说“郡司马既叫我等散去,我等便就散去吧”的那个人,却是狄道最大的豪强牛家的宾客。恃牛家之势,这个人在军中一向散漫,不过,虽然散漫,平素待部卒还算不错。这时见他被抓,他部下的这屯郡卒顿起骚乱。
一屯兵卒约百十人。
令一执戟郎横戟驻马,独立其前,挺弩对朝,嗔目喝道:“岂不闻军法?‘趋喧,论斩无须时’!”
百十屯卒里有不忿的,想鼓动人抢回被带走的那个屯长,但看到执戟郎的手指放在了弩机的机括上,被他怒目扫过,却终究没有敢出声。
旋即把那个趋喧的屯长拿到台下,丢到地上,回命:“报,已将违法吏卒带到!”
马腾回禀曹略。
曹略依然是瞧也不瞧那人一眼,面无表情地吐出了一个字:“斩。”
立在他身边的孙义闻言大惊,刚才曹略令人捕拿那个“趋喧”的屯长时,他还以为曹略只是想稍微惩治一下这个屯长,借机立威罢了,却万没料到曹略说斩就斩!他知这屯长是牛家的宾客,忙出言说道:“此军吏不知君之威也,只是初犯军法,稍加惩治即是,不必斩了吧。”
曹略正色说道:“明府既说‘威’,敢请教明府,何为威?”
“这……”
“略不才,请求为明府试言之:汉家《军法》说军法的用处,开篇明义:‘立威以威众,诛恶以禁邪’,军法就是用来立威、诛恶的。不诛恶,何以立威?如果违法了军法而却不按照军法规定的条款处置,还要军法何用?如果军法无用,如何明赏罚?如果不能明赏罚,何以治军?又如何击贼?故兵家言:威之立,始自诛恶。别的事皆可从明府,唯此事不可从也!”
孙义自与曹略相识,从未见过曹略正颜厉色的样子,此时见之,位虽比曹略尊,年虽比曹略长,却不由自主地被他的竣烈严厉之气所夺,诺诺无言,拱手而已,不敢再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