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暗卫闻言倏然变了脸色,再不敢顶撞韩长暮了,粗暴的拖拽着昏迷过去的两个人,重重往马背上一扔,策马扬鞭,激起一股浓重的灰尘,往京城方向赶去了。
韩长暮和李胜四人清理了一番凉棚,便也往山上赶去。
李胜似乎对这片山脉格外的熟悉,虽然领着三人绕开了山路,一直在密林里打转,但实际上并没有偏离山路多远,还巧妙的避开了在山路上盘桓驻守的羽林军。 因为对道路熟悉,四人行进的速度极快,在密林中一阵疾行穿梭,比韩长暮头一回上山节省了将近一半的时间,便已经赶到了密林边缘。
淡白的月光无声洒落,密林内外都是同样的静谧。
可四个人都在密林边缘停了下来,并没有贸然走出去。
密林外头,正是位于山腰处的那座简陋的农家小院,原本是青云寨的一个暗哨,后来被内卫占据,再后来又被羽林军接管了,现在,看起来像是空无一人,但谁知道暗处里到底藏着什么魑魅魍魉。
巨大的树冠遮住了清清淡淡的月色,投下的暗影笼罩在李胜身上,他没有回头,凝重吩咐杜风:“阿风,你去探一探,当心一些。” 杜风应了声是,身形猛然一矮,灵巧的在树冠间扭转穿行,恍若一缕轻烟,快的几乎让人看不清楚模样。
韩长暮和李胜并肩而立,似笑非笑的淡淡道:“他的根骨不错,练缩骨功可惜了。”
李胜转头看了韩长暮一眼,看不出有什么不虞,但语气越发不善:“司使大人的好奇心太重了。”
韩长暮并没有恼怒,只不以为意的淡淡一笑。
眼看着韩长暮偃旗息鼓了,李胜反倒有几分失落,竟然也开始刨根问底了:“司使大人不在京城作威作福,怎么跑到这穷乡僻壤发号施令了?” 韩长暮瞥了李胜一眼,皮笑肉不笑的把他方才的话给扔了回去:“木圣使的好奇心太重了。”
李胜哽了一哽,纵然有几分挂不住面子,但还是厚着脸皮继续追问:“司使大人,好端端的,羽林军怎么会大张旗鼓的来围攻青云寨?”
韩长暮愈发笑的别有深意:“看来木圣使的好奇心的确不小,不过,这么大的好奇心,木圣使总要有些东西来交换才是。”
“拿什么交换?”李胜哼了一声。
韩长暮装模作样的想了片刻:“这样吧,我与木圣使相互交换好奇心,一问一答,谁都不占谁的便宜,如何?” 王显站在二人身后装透明人,听到韩长暮这话,他咧了咧嘴。
自家大人这是又在给人挖坑了,只是不知道这位木圣使会不会往坑里跳。
李胜也装模作样的想了片刻,挑眉道:“好。”
王显闻言,叹了口气,看起来精明的很,原来也是个傻的。
果然,傻子李胜应下了韩长暮之后,又开始冒傻气了:“我也不占司使大人的便宜,就请司使大人先问吧。” “那就却之不恭了。”韩长暮一本正经道:
“我看木圣使对这里格外的熟悉。”他微微一顿,话锋一转:“谢三公子曾经就在青云寨干过打家劫舍的勾当吧。”
李胜瞪着眼,原想甩一句关他屁事,可答应了的事情,终究不好出尔反尔,他磨了磨牙:“公子的确在青云寨住过数年,至于打家劫舍,那是水匪的本行,公子可不会抢行。”
韩长暮挑了挑眉,这个回答印证了他心中的一个猜测,只是若要证实,还需一些细枝末节的证据相佐。
“该我问了。”李胜轻咳了一声,追问道:“还是此前的问题,司使大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韩长暮的眼波一动,坦然道:“内卫司的内卫办差的时候,被水匪给劫了。”
他言尽于此,说的也是实话,只不过并非是全部的事实。
李胜一听便明白了,青云寨的那帮蠢货劫了谁不好,竟然劫了内卫司的人,惹怒了这个活阎王,搞不好是要夷三族的。
这胆子,可以包天了啊。
“那,这些羽林军也是为了这个来的?”李胜恍然大悟的问了一句。
韩长暮挑眉:“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李胜恼羞成怒的抿了嘴,冷哼一声:“那你问!!”
韩长暮神情淡薄的问:“那些姑娘是用来干什么的?”
李胜的神情骤然变得晦涩而沉重,陷入了左右为难的思量之中。
韩长暮并不焦急催促,只是目光闪了闪,静默相望,等着李胜自己开口。
他敢赌,赌李胜的良心未泯。
果然,李胜只默默思忖了片刻的功夫,便艰难的下定了决心,
才艰难开口:“那些,姑娘,是用来,做药引的。”
一语惊人,韩长暮错愕不已,与同样诧异的王显对视了一眼。
“对,是做药引。”李胜像是想起了什么痛苦而难堪的事情,双眼空洞的望着深幽的夜色,手不由的攥紧了,齿缝中逸出的全是寒气:“这世间,有些人永远都是欲壑难填的,是弱者时想要变强,变强后想要长生,”他满脸懊悔的闭了闭眼:“这些姑娘,便是用来做他长生不老药的药引的。”
他只说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想起了那许多进献了的人命,便心中一抽,神情暗淡的再说不下去了。
这件事情是他此生最大的耻辱,他一心护佑的那个人最终长成了个无慈心善念,无道义底线的畜生。
而他最终成了助纣为虐那个畜生。
李胜的话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韩长暮还是听明白了,他皱了皱眉,那谢三公子还不及二十,如此年轻便图谋长生不老之术,是不是早了点儿。
王显并不知道他们所说的那个人是谁,但听到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他暗自啐了一声,这人的良心都喂了狗了。
李胜平静了几息,似笑非笑的问韩长暮:“谁被困在了青云寨里?”
方才韩长暮的那句话,粗粗听来并无不对,但定下心来仔细一想,却是漏洞百出的。
区
区一个内卫陷在了青云寨里,别说是惊动了羽林军亲自前来攻打,就算是韩长暮,都不可能离开京城,跑到这里来坐镇。
事出反常即为妖,这些人如狼似虎的把青云寨围成了铁桶,那么困在寨子里的人定然不是一个内卫那么简单。
说完这句话,李胜直直盯着韩长暮的脸,一眼不错的盯着。
韩长暮的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是一派平静,不动声色的淡淡道:“朝华长公主之子冷临江,也在寨中。”
李胜眯了眯眼,想起那个名震京城的纨绔公子,兴致来了,的确干得出来闯水匪窝的莽撞事情。
李胜正要继续说些什么,不远处倏然响起一阵窸窣轻响,像是脚轻轻踩在落叶上,又像是衣角擦过茂盛的芳草。
杜风身形几个闪动,钻进了密林中,行礼道:“圣使。”
李胜有些可惜杜风回来的太快了,他没来得及多问些什么内情出来,点了点头问道:“如何,什么情况?”
杜风低声道:“前头院子里是三名羽林军,一个在院子里,一个在屋顶上,院外的槐树上还有一个。”
“这三个人功夫如何?”李胜问道。
杜风想了片刻:“这三人看起来都是横练的硬功,轻功不佳,敛气的功夫也一般。”
李胜转头望着韩长暮,话中有话的问:“司使大人,这三人若是死在我的手中,不知司使大人会不会秋后算账。”
韩长暮面无表情的淡薄道:“那三人是羽林军,与我有何干系?”
李胜愣了一下,无声的笑了笑,瞥了王显一眼:“那,跟司使大人借个人。”
韩长暮点头:“王显,带着药,能不伤人就不伤人。”
王显和杜风飞身离开后,密林再度空寂下来,韩长暮看着李胜跃跃欲试的神情,不禁暗笑一声,有人吃亏上当有瘾啊,他不动声色的淡淡道:“木圣使若有兴致,不如我们继续?”
李胜笑了。
韩长暮挑眉问道:“青云寨里,谁是你们的人?”
李胜露出意外的神情:“司使大人为何不认为青云寨里都是我们的人?”
韩长暮抿唇,高深莫测的一笑:“这算是木圣使交换的问题吗?”
“想得美。”李胜磨了磨牙:“青云寨的三当家。”言罢,他不待韩长暮有什么反应,便有些气急败坏的问:“除了冷临江,还有什么人在山寨里?”
韩长暮两害相较取其轻,不假思索的回道:“韩王七子,韩长云。”
听到这话,李胜愣了半晌没能回过神来,在唇齿间品了品这个名字,骤然明白了:“这,不就是司使大人的七弟吗,用得着绕这么大的圈子吗?”他微微一顿,脸上露出些许讥讽冷笑:“世间传言韩王世子与韩王素有嫌隙,与底下的几个弟弟也不亲厚,看来这传言果然不虚。”
韩长暮没理李胜,只是自顾自的说了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什么:“木圣使知道另外一条路,可以绕过寨门,进入山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