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微亮,阮惠就穿了一套不太显眼的盔甲,做着突围的准备了。
两万多人,加上几十头大象一起挤在这个直径一公里左右的山包上,可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
而且粮食消耗也不是一件小事,更重要的是快没有水了,一天不喝还差不多,两天、三天可没人受得了。
等了一夜,还是没见陈光耀大军来的消息,别说陈光耀了,就是去寻陈光耀的李文宝也没有了踪迹,阮惠的心只望下沉,一种极不好的感觉在他心头萦绕。
一定是北寇和唐寇勾结起来了,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不然单是北寇或者唐寇的话,不可能这么快就吃掉了陈光耀部三万人的。
轰隆!轰隆!急促炮声响了起来,阮惠现在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种叫做臼炮的玩意。
其实东方也是有臼炮的,比如我麻二十九年制造的威远将军炮就是一种臼炮,但叶开手中这种已经接近迫击炮的臼炮,阮惠还没见过。
这种火炮移动方便,打的又快又狠,爆炸开来威力还很强,搞得他不像是占据了地利,反倒像是掉进了陷阱。
山包中间,接近阮惠营帐旁的象奴,正在尽力安抚越来越不安的战象,这些胆小的大家伙已经被吓坏了。
如果不是这些战象是象奴从小养到大的,对他极为信任的话,恐怕早就吓得发狂了。
阮惠也居高临下看着这些战象,眼中闪烁着别样的光芒!
吴文楚小心翼翼的走过来,正要大礼参拜,阮惠一把搀住了他,都这情形了,不是讲究皇帝威仪的时候。
“陛下,我们必须要走了,李将军到现在都没回来,说不定陈领兵使。。。!”
吴文楚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陈光耀要是真只是被困住,现在早就该出现了。
“唐寇炮火犀利,又有此等擅长仰射的大炮,时间越久,对我们就越不利,益早作打算啊!”停顿了一下,吴文楚接着往下说。
阮惠长叹了一声,他有点不明白,明明正是他阮惠纵横天南,将各方打的哭爹喊娘,一时间英雄无双的节奏,可这个叫做叶开的唐寇是从哪来的?
他一出现,短短的一年,就把自己逼到要舍了大军突围的地步了!
“如今四面合围,唐寇又有凶狠之白鬼骑兵在侧,恐脱不得身。”
长叹短嘘完毕,阮惠提出了最现实的问题,山包下唐寇用一万人围着他两万多,兵法云十倍围之,唐寇却只有他的一半,兵少围兵多,一定围不严,突围是很轻松的。
但那唐寇首领叶开既然如此阴险狠毒,万万不会留下这么大的一个破绽,说不定人家就在等他突围。
因为阮惠要是不突围,唐寇要想吃掉他,起码也要把自己的牙啃烂,而自己一突围,唐寇就可以衔尾追击,难度大大的降低。
更重要的是,唐寇手中有一支精锐的白鬼骑兵,自己则是要靠两条腿逃跑的,怎么可能逃得过?到时候恐怕不是突围,而是送死了。
吴文楚沉吟了一下,“四面合围好解,唐寇人少,我等只需要集中突破一点,必然不难,但要从白鬼骑兵的追捕中逃脱,确实很难,恐怕需要用到范郡公了!”
范郡公就是范公治,他是阮惠的外甥,他大姐阮氏雁的儿子。
俗语说外甥多朝舅,不管是从容貌还是身材甚至气质上来说,范公治与阮惠,就长得非常相似。
历史上范公治就曾作为阮惠的替身,前往北京欺骗乾隆皇帝,大喜的乾隆皇帝不知是假,还让人画了《新封安南国王阮光平像图》藏于中南海紫光阁。
吴文楚提到这个,就是要让范公治假冒阮惠,来个金蝉脱壳。
但范公治对于阮惠来说,就像暹罗的三王阿鲁特拉韦对于拉玛一世来说一样,都是长姐早逝,外甥自小就带在身边,甚至比儿子都亲的存在。
而且拉玛一世的长姐子女多,而阮惠的长姐阮氏雁可就这么一个独子,还不是唯一的儿子,是唯一的孩子。
“陛下,如今新朝初创,可离不得你呀,中圻、南圻还有数万大军,唐寇以外人治北圻,没有数年必不能平定,陛下还有时间励精图治,以求卷土重来。
而陛下存则范郡公存,日后厚赐郡公子孙就是了,要是陛下不存,那郡公何存呢?”
说完之后,等了一会,吴文楚见阮惠还是没什么动静,于是直接拱了拱手出去了。
既然上次分水梁撤军,是他吴文楚擅作主张,那这次卖了外甥,肯定也是他吴文楚的锅。
英明神武的光中皇帝陛下,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事体,都是他这小人作祟!
阮惠猜的没错,叶开根本不可能把阮惠困死,因为他的兵力是在太少了,这可是直径一公里的山包呢,怎么困都不可能困牢的,只能重点防御。
他也确实是在等着阮惠突围,然后衔尾追击,甚至阮惠的大致画像,已经由武文勇口述,画师描绘,然后再让武文勇确认了的。
这样的画像,瓦连京和西蒙这些骑兵一人一张,从这里到升龙还有几公里呢,只要阮惠敢突围,就一定逃不脱搜检!
“咚咚咚咚!”就在叶开等着阮惠突围的时候,靠近升龙的方向突然传来了激烈的鼓声和震天的呐喊,叶开赶紧爬到一个刚搭建起来的了望塔上,用望远镜望去。
就在离着包围圈不远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支军队,除了咚咚的打鼓声外,还有满天的彩旗,在不断的挥舞着。
这是谁?升龙城开出来的军队吗?难道阮文训爽约了,或者武文勇没有说动潘启德?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传信全靠传令兵,信息很不通畅,很多时候,信息的真假只能靠人来判断,所以在古代,那些逻辑好,洞察人心的谋士,才会被吹得神乎其神。
叶开浮想联翩的时候,山包上的阮惠动了,他只看旗帜就知道是阮文禄来了,而且肯定人少,要是人多,早就直接攻过来了,只有人少才忽这样虚张声势。
但这也是难得的机会,外面有人接应,突围的成功率大大增加了。
“阿姆!阿姆!”听着像是什么洪荒猛兽的叫声的大象叫声响起,以七十头战象为前导,西山军并未像叶开想的那样往升龙方向突围,而是对着富良江变冲了过来。
一个身穿暗金色的铠甲的高瘦身影,出现在一头大象背上,他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大声呼喝着冲锋。
叶开细细观察了片刻,还是有些看不清,他不确定是不是阮惠,但是有点像,这位西山朝的皇帝这么肛的吗?
这是要干什么?
冲到富良江边去跳河?
叶开也有点慌了,靠近富良江的这一侧,他部署的兵力可不多啊,别真让阮惠给跑了!
一个占人象奴泪流满面的坐在头象身上,他们这种世代培育战象的家族还是有些手段的。
他们有一种秘药,可以极大的刺激大象的心神,让大象变得烦躁好斗,但代价就是吃了这种药的大象,一般都活不长。
这些大象与象奴长期生活在一起,宛如家人一样,失去了象奴的战象一般都会被弄死,因为很少有人可以再指挥它们。
没了战象的象奴一般也不会再训练大象了,甚至有跟战象一起赴死的传统。
但不管是战象还是象奴,都不可能拒绝光中皇帝的命令,特别是光中皇帝就在他身后。
发狂的战象可不好对付,如果没发狂,枪炮声就能吓跑它们,但是发狂了,那在这个刚进入热兵器的时代,战象就是所向无敌的坦克,一般的枪弹根本击不穿大象的颅骨,轻易杀不死他们。
壕沟边的海阳、北河义民很快就被战象追的满地乱滚,很多人直接就被战象给踩成了肉泥。
胸墙后的第三营士兵们连续施放了两轮齐射,才堪堪打倒了前面的几头大象,随后他们就不得不撤退了,要是没有胸墙的掩护,死伤一定不小。
“康拉德!换霰弹!”路易.加斯顿大吼一声,这位叶开的首席泰西臣子,终于找到了回归本行的感觉。
这位炮兵上尉被叶开强行提拔到了第一团团长的位置后,虽然他尽力学习,但终究天赋有限,基本快沦为叶开的传令兵了,但现在,轮到用大炮的时候,他的炮兵专业还是得到了体现。
三百米处的大象就仿佛是推土机一般,已经跨过了两条壕沟,推翻了两座胸墙。
大象身后跟着无边无际的西山军,正在发起决死冲锋,看起来好像处于优势地位的是他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