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筹交错,石鼓山下的大营中,复兴军和汉儿效节军的士兵们在兴高采烈的大吃大喝,石鼓书院中,叶开也在宴请一票刚刚投靠他的衡州士绅。
酒席吃的差不多了,叶大王的样板戏也照常上演了,当然给这些衡阳士绅看的,就只有这一个。
这个戏,给民夫们看,他们感触不多,但演给士绅们看,最是合适不过。
当台上演到张家玉在雨中大哭的时候,彭浚摸了摸身上的明制官服,晃了晃脑袋上的有翅乌纱帽,不知道怎么的,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曲目到这里,又进行了一些小小的改动,在满地尸体中,张家玉的母亲黎氏被从水中救起,竟然还有一口气。
厽厼。“母亲大人,儿为国家故,为忠义抗拒东虏,如今事未成,却害得的全家罹难,母亲和祖母大人都遭此劫难,我不孝啊!”
戏台上,饰演张家玉的演员,抱着饰演张家玉母亲黎氏的演员大哭。
黎氏抬起手,摸了摸张家玉的脸颊,“自古忠孝难两全,我儿忠义感天动地,保华夏,守炎汉,丹青之中必然会为我儿重重记上一笔。
我儿是文忠烈公那样的大英雄了,此生足矣,乱世天倾,如果人人都想保着自己的妻儿老小苟且偷生,那谁来保家卫国呢?速去!速去!速去杀贼报国!”
彭浚涨红了脸,手指紧紧的捏着衣角,捏到手指几乎全白,红朝太祖曾言‘知识越多,越反动!’这句话用在彭浚身上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家伙绝对是个有才能的人,不然也中不了状元,而且也不仅仅是他有才能,他们彭家历代都是饱学之士。
他们家可是从隔河两宰相,五里三状元的江西庐陵迁来衡阳的,家族中光是在清朝就有七人中进士。
而书越读得多,他就越能看清满清之实质,什么满汉一家,什么狄夷入华夏者华夏,这完完全全既是自己给自己找的遮羞布,为狄夷效命的耻辱感,其实一直尾随在彭浚身后。
历史上他本来可以做到更高的官位上,如同杜受田,潘祖荫这些汉臣一样,被满洲皇帝喊声XX师傅,老了得一个紫禁城骑马的殊荣,但彭浚没有,他最后回到家乡,手书翠柏东荣以表心迹。
他用翠柏把自己比喻成不减其翠的高洁贞女,但实际上,这仍然是自欺欺人,那时候的彭浚,已经在满清官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了,心里还有多少羞耻感恐怕不好说,不过现在,他才二十七岁,还未入仕,所以格外觉得羞愧!
“臣无似,今力竭,不能为矣!”愤懑不甘的呼喊声中,张家玉和叶大王祖宗增城守备叶秀芳投河殉国。
叶开赶紧站了起来,周围的士绅们也站了起来,只是他们不知道为何要站起来。
&#32&#23453&#26469&#23567&#35828&#32593&#32&#98&#97&#111&#108&#97&#105&#115&#104&#105&#121&#101&#46&#99&#111&#109&#32&#21434&#21437&#12290疑惑间,戏台上又有变化了,一个纸马伴随着马嘶声出现了,这表示演员正在骑着一匹宝马,骑马的穿着团龙服,身后是金盔金甲的军将,跟叶大王的銮仪卫装束一样。
这出戏也是新增的,士绅们现在才知道,大喊,臣无似,今力竭,不能为矣的,乃是叶大王五世祖,难怪叶大王要站起来。
同时他们对于叶开,又多了一份了解,原来这位,祖先也跟王夫之一样,是抗清义士啊!
“天命圣文神武复兴明王诏曰,增城人张文烈公家玉,忠贞壮烈.....特旨追赠东官郡王爵,入祀忠臣义士庙,图像于大明天倾百忠图,过继文烈公堂兄六世孙,为文烈公子嗣,封爵东官伯!”
戏台上,叶大王打回广东后,追赠了张家玉为东官郡王,还从一个张家玉的远房堂兄子嗣中过继一人给张家玉延续香火,极尽哀荣。
张家玉的祖母、母亲、妹妹、妻子乃至叔伯婶娘都有追赠。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
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
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
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
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
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
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
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
一首文天祥的,台上的演员声情并茂,台下的士绅们神情复杂的跟着念,其中彭浚和王荃两人更是羞愧的满脸通红。
“大王!老朽想请大王赐我一套故国衣冠,我祖抗清一生,曾祖、曾祖母都殉难与此,请大王赐我一套衣冠,老朽也好到九泉之下,与祖宗相见!”
正气歌吟唱完毕,王荃满眼泪花的跪下,表示想要要一套故国衣冠。
“将衡阳伯的伯爵赐服拿来!”叶开轻轻将王荃扶起来,既然是要招揽湖湘士绅,叶开当然会随身带着为数不少的明制官服。
别说普通的官服,连蟒袍都带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出来这么个大功臣。
伯爵所用的七梁冠、赤罗衣,青领缘白纱中单,青缘赤罗裳,赤罗蔽膝,赤白二色绢大带,革带,佩绶,白袜黑履,一样样极为复杂和考究。
几个青衣内侍把王荃请进内室,一件件的为他穿上。
一套明制的大礼议朝服上身,垂垂老朽的王荃,仿佛焕发了生机一样,看着不像是个快要入土的老头子,倒像是大明朝的首辅大学士。
“老朽九十有一了,不想今日还能得见故国衣冠,还蒙大王赐爵,可我有愧啊!
当年我曾祖武夷先生临死时告诫我们,需矢志抗清,勿忘兴复故国,他曾遗命,死后其棺梓不要入城市,以避满人“腥气”。
我祖船山先生,从北到南不忘故国,至死都以明之遗臣自居,我父困苦到连稀粥都喝不上都不去应试!
可到了我,我受不得穷啊!每日里喝野菜粥的日子我实在过怕了,所以我应了试,做了满清的禀生,领了满清的米粮,我有愧祖宗,德行有亏啊!”
王荃哭的声嘶力竭,枯瘦的拳头咚咚的往地上锤,看起来他的内心,确实很痛苦,叶开赶紧走过去,示意王荃的子孙把他扶了起来。
“世事艰难,隐忍活下来,也不失为一种选择,只要知错就改,愿意跟着孤王一起推翻满清,再造河山,那也不算德行有亏!”
叶开说的斩钉截铁,没办法,只能他出来背书,别说王荃这样的王夫之孙子,就是李晋王、国姓爷这样好汉,子孙不也是出仕满清了吗?
其中李晋王以及孙可望,白文选等人的子孙还成了汉军旗人,是满洲大爷。
厽厼。“老朽,多谢明王宽宥,如此,我也有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祖宗了,甚好!甚好!”
得到了叶开的背书,王荃脸上焕发出了夺目的光彩,只是,出现在他脸上的欣慰笑容,却让叶开有种不好的感觉,他感觉这老爷子像是说遗言一样。
果然,被叶开扶起来的王荃慢慢地坐回到了椅子上,他喜滋滋的看着自己身上的伯爵朝服,随后看向他儿子王邵。
“邵牙子,帮我把辫子剪了!”
王荃叫着儿子王邵的小名,王邵也感觉有些不对劲了,他小心翼翼的从王荃口袋中掏出了一把剪刀。
叶开身边李大监不自觉的摸了摸脸颊,光顾着配合叶开打造古来贤君礼贤下士的人设,别人都搜过身了,但恰恰没去搜王荃的。
王荃看着有些不自在的李大监,又看了看一脸风轻云淡的叶开。
“老朽来时曾想,若是来的是一个造反的山大王,老朽就用此剪刀结果了自己,若是来的真是汉家君王,我就用这剪刀剪了自己的辫子,甚好!甚好!”
王荃又看了看自己的伯爵朝服,再次说了一次甚好,随后慢慢的垂下了他那颗苍老的头颅。
“祖父,孙儿终于可以去见你了,我是大明孤忠王船山的孙子!”
音歇人离,一根花白的辫子也同时落到了地上!
“父亲!”
“爷爷!”
&#32&#36861&#21727&#25991&#23398&#32&#122&#104&#117&#105&#121&#111&#46&#99&#111&#109&#32&#21434&#21437&#12290“十三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