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卓航道:“就怕昊帝言不由衷。”
王壑正色道:“发自肺腑!”
李卓航定定地看着他,轻声道:“昊帝乃人中之龙,本王本不该怀疑昊帝,然有些事,便是身为天子也难阻挡。你明白本王的担忧吗?担忧我的女儿!”
王壑艰涩道:“明白!”
李卓航又问:“你很爱瑶儿?”
王壑坚定道:“是。”
李卓航道:“那就放过她吧。”
王壑:“……”
他感觉自己心颤不止。
李卓航一反强势和疏离,语带恳求,这是一个父亲为了女儿放下尊严,卑微地恳求对手。
他该如何回绝?
他沉默了。
李卓航静静等了一会,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并不气馁,继续道:“他们会毁了她的。你护不住她。”
王壑喃喃问:“他们是谁?”
李卓航道:“何陋、孔夫子、周昌……千千万万的读书人,还有你的臣子,甚至……你的亲人。”
王壑再次陷入沉默。
头顶上,夏蝉嘶鸣,一声比一声悠长、响亮,仿佛要趁着清晨天气清凉,把一天的功课都做完,省得中午炎热时劳累嗓子;蜜蜂也绕着葡萄“嗡嗡”转。
李卓航一击凑效,又问:“前天,谢相当众公开月皇的隐秘,不是昊帝的旨意吧?”
王壑再一次心沉。
他若说是他的旨意,那便证明他是个不择手段的人,为了霸占江南不惜牺牲月皇的闺誉;若说这不是他的旨意,他本意是让谢耀辉私下悄悄告诉李卓航,便证明了连谢耀辉这样忠贞的臣子宁可违抗圣旨也要控制月皇的决心,正印证了李卓航刚才的话:他护不住月皇!
假山密室事件也是如此。
李卓航静静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王壑才抬眼,黑眸璀璨、亮如星子,盯着李卓航坚定道:“晚辈答应:若不能让臣子改变心意,推行女子科举入仕,绝不再招惹月皇。”
李卓航道:“本王信昊帝。”
他自然听出王壑留有余地,但这并不碍事,他不认为王壑真能让谢耀辉他们改变心意。
这太难了。
而王壑真承诺了,他也是信的。
************
李菡瑶回到后院,并未立即睡觉,而是先让人传老王八过来。她在卧室隔壁的起居间等着。等待时,她靠在美人榻上,微微眯着眼,想着即将交代给老王八的任务,默算要拨付多少银两给他。算着算着,那秀眉就蹙紧了,猛然坐正了身子,睁大了眼睛,怔怔出神。
一旁的小青和绿儿不知她想到什么,竟做如此神态。这是很少见的。她们总觉李菡瑶是无所不能的。两人对视一眼,小青试探问:“月皇何事发愁?”
绿儿也注视着李菡瑶。
月皇在他们心目中,就是天。
他们随时准备为君分忧。
哪怕是死也在所不惜。
李菡瑶叹道:“缺银子。”
小青:“……”
绿儿:“……”
起居间的对话被门外值守的凌寒和凌风听到了,两人像绿儿和小青一样惊诧不已。
凌寒忙探头问:“皇上缺多少?”
若缺百来两,他有。
再多,他就拿不出来了。
不过也没关系,只要月皇一声令下,他即刻卸下这身藤甲,出去替月皇挣钱。——胡齊亞将军之前不就在经商么。藤甲军建立的初衷,并非为了打仗,而是为了保护李家及其产业,若非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他们这些人也不会编制成军,肯定跟着月皇挣钱去了。
李菡瑶叹气,“很多,总要上千万才能转得开。”
凌寒呼吸一滞。
凌风、绿儿和小青,里外三人一齐抿嘴忍笑。
绿儿想了一会,小心翼翼问:“方家献的宝藏……不能动么?”那么多呢,总能支持一阵。
李菡瑶又叹道:“当然能动。那些财宝,朕早就有了去向。国朝初建,处处要用银子,合我们几大江南巨贾之富,也是不够的。朕不能不算计着来花……”
院里传来咚咚的脚步声。
老王八来了。
李菡瑶立时止声,端坐起来。
凌寒凌风、小青绿儿也迅速恢复原样,面无表情地、兢兢业业地忠于护卫和丫鬟职责。
老王八进来,跪下磕头。
李菡瑶抬手让他起来,问:“你想做将军吗?”
老王八激动道:“想!”
李菡瑶笑了,道:“你也瞧见了,昊帝朝廷人才济济,云集在霞照的读书人都拥戴他,都想去他那儿做官,犹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哪怕机会渺茫,也要一试。而朕这里,人才匮乏。朕手下有了一个杀猪的将军,还有一个贩牛的侍郎,你是种地的,若来了,正可增光。”
老王八这段日子也经历了不少事,深知李家父女的能耐;那胡清风虽是牛贩子,八面玲珑的手段也不是他能比的,因此破天荒地自卑起来,惭愧道:“臣是个没出息的,拦路抢劫的事还行,当不得女皇大用……”
李菡瑶自信道:“能不能当大用,在于朕。朕用得好,你便是将军;不然,你就是个土匪!”
这话老王八太相信了。
他“扑通”一声又跪倒,双目放光地看着李菡瑶,颤声道:“请女皇吩咐,上刀山下火海,臣,都遵命!”
他要当将军!
他还要当王爷!
他要富贵!
他要发达!
他把李菡瑶当真命天子,就像茶馆听书说的,只要跟对了人,出身低有什么要紧的?张飞、关老爷,也不都是高贵出身,还不是跟着刘玄德发达了,也得亏了诸葛孔明会调配;还有汉时的樊哙,就是杀猪的……
所以说呀,就得跟对人。
李菡瑶笑了,刹那间芳华四射。
老王八看呆了。
李菡瑶道:“你过来。”
老王八爬起来,战战兢兢上前。
李菡瑶招手儿,道:“再靠近些。”
老王八又走近两步,靠近了美人榻,就闻见一股细细的甜香,唬得他不敢呼吸了,闭着口气竖起耳朵。
李菡瑶探身向前,在他耳边轻声道:“朕初建国祚,底子薄,比不得昊帝朝廷,继承了前朝所有。别的不说,单一个军火研制基地就够咱们仰望的了。就算咱们也建一个,从现在起日夜赶工,再过十年也休想赶上他们的规模。所以,武器制造这块,咱们便落下风了。但朕所居江南,人杰地灵,物产丰富,朕打算走个捷径……”